白纻舞(70)
宁长青半闭着眼摇头:“不是,是醉人的味道。”
江季麟耸肩:“你这口味很独特,我要去沐浴更衣了。”
宁长青却抱他抱的更紧:“别走!让我再抱抱!”
他把头埋的更深,声音闷闷的:“我半夜看到你不在,真的好害怕……你没有走,我真的好快活,快活的不知道怎么形容。季麟哥,你若是离开我,我会疯的。”
“又在说什么浑话。”江季麟皱眉推他,“你身上伤口裂开了,怎么,不疼?”
他说着,伸出指尖不浅不重地戳了戳宁长青的伤口。
宁长青却没有像白日那样夸张地叫疼,他慢慢抬起头,眼底有些发红,深深看着江季麟:“我一路一边欣喜你没有离开我,一边又害怕担心,生怕你受了伤。你做什么总是不告诉我,总是让我心惊胆颤,我总觉得要把你锁在我身边才安心。”
江季麟的眸冷了冷:“你若是有胆子,便再锁我一次。”
“我这个锁,不过是想锁住你的心,世间的俗锁,便是锁了你的身,也锁不住你的心。”宁长青目光黯淡,“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有一日你不在喜欢我,弃我而去。”
“我若是厌了你,起码也要杀了你再走,那样你便不会再害怕了。”江季麟挑眉。
宁长青却笑了:“季麟哥,你这样想杀我的模样,想装多久便装多久,我倒是随时引颈而待。”
“.…..”江季麟。
“我要去沐浴了!”他匆匆说了句,挣脱了宁长青的怀抱,逃也似地出了门。
宁长青看着他背影消失了,面上的笑意慢慢沉了下去,他缓缓抱住双臂,半阖着眸,感受着怀里的余温。
那种若有若无的惶恐,最近愈发的重起来。
便是抱着想抱之人,也似是镜花水月般让他惶惶。
为什么?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季麟哥,我们……会出什么事吗?
第76章 此情,无关风月(5)
留异既来了南昌,十万大军与麟军回合,形势便逐渐逆转过来。
益州那边的消息虽算不上乐观,但也是预料之中,齐骋倾尽国力,想要与齐清南北夹击速战速战,李长青和白启明守在南方,虽然失了两座城池,却拖慢了齐骋许多。
宁长青对这两人的合作从未惧过,这两人即便是因着季麟哥的出现对当年种种往事有所怀疑,暂时达成了同盟,但横在两人之间的鸿沟早已不是简单的误会二字,两国面上合作,心里各自都打着不同的算盘,注定不能齐心协力。
自然是不同于他与季麟哥的。
宁长青边读着军报心里边想着,一抬眸便看到不远处阳光下江季麟与留异谈笑风生的模样,脸黑了黑,嘴角的笑瞬间便沉了。
江季麟正与留异说着话。
留异与他是多年旧识,本就晓得他真实身份,那几年在秦国与他携手合作一半是为着他自己心里的大志,一半也是顾着旧时情谊。
前些日子江季麟收到秦军将至的消息,便一直密切关注着,算准了时间让红雀寄信给留异,商议了夜攻蜀州的计划。
两人会合后,留异还与他说了一事——孟鹤冬似乎已经怀疑了。
留在汉中的“江季麟”,正是朱雀。按理说,江季麟的易容术虽不如当初的青蛇那般炉火纯青,但糊弄这些俗眼之人还是绰绰有余,更何况朱雀跟了江季麟这些年,模仿他的言语和动作也有七八分像,本不该被识破了去,但偏偏让孟鹤冬起了疑。
他为什么会起疑,这件事,江季麟暂时还想不通。
但应付办法,他总要一一交代了。
“我瞧着那个孟鹤冬怪异的很,要不找机会…...”剩下的话留异没有说出来,眼神却已然道出心中所想。
江季麟摇头:“绝对不可,我需细细揣摩此事,你切勿私自行动。”
留异正要说话,却听得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留将军!”宁长青高声喊着走了过来,脚下的步子像是饿鬼扑食般急促,“留将军,咱们再商议商议攻城之事。”
“早上不是商议过了么?”留异奇怪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是有些。”宁长青边说便装作不经意地横在了留异与江季麟中间,拉着留异的胳膊便朝屋内走。
江季麟站在一边,挑眉看着宁长青的小动作,笑意勾起又淡去。
蜀州城三天内便被攻了下来,齐清与陈霸先不得不退军至凤台。
可蜀州虽然攻了下来,蜀州城里的问题却十分棘手——蜀州百姓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多的是不服之众,整个蜀州城就是一颗长满了刺的果实。
宁长青等人聚在一起商议了半夜都有些焦头烂额,留异脾气比宁长青还要急,暴脾气止也止不住:“明日起,再有不服的,老子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宁长青冷眼看他:“本将大齐子民,还轮不到你留异来操心。”
留异被宁长青不阴不阳的语气弄得一愣,拧了拧眉头:“你什么毛病?”
宁长青眯眼看着他。
他这几日都看在眼里,季麟哥和这人总要说些私密的话,他一靠近两人便止了话头。
更让他怒火中烧的是,自从留异来了此处,季麟哥是如何都不允许自己睡在他身边了。
他气得快要七窍生烟了!
“什么意思?本将的意思还不清楚?我大齐土地上的百姓性命,你大秦的人,做不得主!”
留异“啐”了一声,拍着桌子便站起来。
徐清急的忙两边劝说,眼里全是劳心劳力的无奈。
门口响起一阵扣门声。
屋里的人都转头不约而同地去看,一眼便看到白衣的江季麟披着一层长披,皱眉站在门边,一手抱着臂,一手搭在门框上,不紧不慢地敲着。
“吵够了没?”他放下手来,“我在房间里都能被你们吵醒。”
宁长青局促地站在原地,眼底泛出些愧疚和委屈。
江季麟看的分明,微吸了一口气:“百姓不服,这样的小事也值得你们如此翻脸?不服,便让他服。”
“程大人说的轻松,自然是有了极好的法子。”徐清脖子一红,梗道,眼底的挑衅毫不收敛。
江季麟淡瞥他一眼,又轻飘飘移开了目光,看着宁长青:“古有商鞅变法,管仲革政,申不害复旧,如此事件,胜不枚举。你只需效着那古人,明日在城中贴满约法三章的告示,减税减负,停止征兵一段时间,将那有些冤屈的赦罪减刑,罪不可赦的杀头示众便足够了。”
徐清轻哼:“这样治标不治本,我瞧着这蜀州民众铁了心要为齐清守忠,按着大人这法子,怕是棘手的很。”
“守忠?”江季麟淡笑,“这个词,于百姓来说,不存在的。他们不过是觉着齐清给了他们还算安稳祥和的生活才不愿蜀州落入旁人之手,可若是接手之人让他们的生活更加值得守护……呵呵”
他微微拢了拢衣角:“徐大人,迂腐了。”
徐清的脸色青了青,正要再说些什么,江季麟已经拢着袖转了身。
“我要回去了,你们要是再吵吵,我便去找个青楼睡。”
宁长青嘴角一僵,忙大声叫:“散了散了,什么事都明天再说,退吧都退吧。”
徐清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便被赶了出了,留异饶有深意地看了宁长青一眼,也出去了。
宁长青第二日起便用了江季麟的法子,前几日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显著的效果,直到官家收赋税的日子当真少收了几分赋税后,一切便渐渐好转起来,到了第十日后更是有几分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
当宁长青腆着脸来找江季麟报喜的时候,江季麟正喝着鱼汤看书。
“本就在我预料之中,有什么可激动的?”他挑眉看了宁长青一眼,“再来一碗。”
宁长青笑着又给他舀了一碗:“这鱼是我特意挑选的龙池大鲤鱼,熬的汤鲜美吧。”
“嗯。那个是什么?”江季麟鼻翼轻动,“很香。”
那是宁长青放下进来是端进来的小瓮。
“我烧的土豆,整个丢进了灶火里烧的,剥开皮后异常好吃。”宁长青先开了盖子,露出了里面黑不溜秋的土豆。
江季麟微微皱眉:“怎么这么难看。”
“看着难看,闻起来吃起来都很是香糯。”宁长青剥开了土豆皮,放在了江季麟盘子中。
江季麟尝了一口,微微怔了下。
这个味道,勾起了二十几年前早已淡去的记忆。
他垂眸看着盘中的土豆,眼角有些湿润:“宁长青,我年少时原是吃过这个的。”
无忧无虑,顽劣贪玩的岁月。
那一日,他翻墙出府去玩,和城头的小乞丐换了衣服,与那些贫民的孩子厮混了一下午,吃了两三个这样的土豆,还揍了几个出言不逊的街头痞子,而还未开心到下午,便被大哥提着颈子回了府,被父亲用棍棒揍了十下。
那样无忧无虑的岁月,他原是有过的。
他都快忘记了。
宁长青看到了他眼角的湿润,着急地弯腰蹲在他身侧,抬起手想要触碰却又停住了。
江季麟却抬手握住了宁长青停在半空中的指尖,转眸与他对视。
他微微启唇,声音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缠眷:“宁长青,你若不弃,我必不离。”
那一日,宁长青没有来得及细细问他,那句话背后的意味。
他甚至来没来得及自己体味……便失去了他。
不过是出了趟门赏景,不过是在繁华的蜀州城内与他走了几步,他的心里还小鹿乱撞地想着他那句话,那些铺天盖地的刺客便像是凌空而现般朝两人扑了过来。
彼时,江季麟正抓着一只糖葫芦,难得好奇地打量。
他自幼锦衣玉食,这些街头巷尾的零嘴,他只瞧过,却一次也没吃过。
“很好吃的,季麟哥你尝尝。”宁长青难得看到江季麟这番模样,心里暗暗想着待会便引他再把那话说上一遍。
江季麟快速瞄了眼周围,似是很怕被人瞧见这样的幼稚之举。
他微微犹豫了下,小声说:“包起来我回去吃。”
宁长青差点笑出声,应了声低头从怀里掏钱袋。
变故就在那一瞬间。
宁长青只觉眼前一片暗影一闪,整个人便被一股力道撞了出去,踉跄了两步,怀里的铜钱撒了一地。
那个卖糖葫芦的男子手里匕首泛着青蓝色,脖颈已经被江季麟遏住,他冷眼掐着男子的脖颈,另一只手掐着他握匕首的手腕。
宁长青很快便明白了。
刺客?!
方才若不是季麟哥推出去他,那柄淬了毒的匕首怕就要插进他的皮肉了。
两人眼神交汇,江季麟眸里冷着颜色,神色严肃:“必然还有埋伏。”
他话音刚落,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便有一道道身影跳将了过来。
江季麟毫不手软,干脆利落地夺了男子的匕首,一刀便割断了他的脖子,鲜血瞬间便溅了出来,江季麟白色的衣角轻闪,那些血一点也没落到他衣服上。
宁长青却被溅了一脸血:“季麟哥!”
他追上江季麟的步伐:“怎么会这样,蜀州盘查严密竟然混入了这么多刺客!”
江季麟沉着目光,抽出腰侧的剑递给宁长青:“你没带兵器,用这个,看到前面那里了吗,到了那里便转身回击,这些人个个是高手,必会手段狠厉速战速决,你要小心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