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纻舞(91)
他眸里渐渐坚定起来,又交代道:“你在这里先照看着他,我去去就回。”
“是。”朱雀应声。
江季麟又看了眼宁长青,压了压眸里的担忧,转身出了门。
“行了,别装睡了。主上那会给我上药时你就解开穴了,装的倒是像,主上关心则乱没发现,可不代表我没发现。”朱雀嗤鼻,似笑非笑看着宁长青。
榻上的人慢慢睁开眼,淡淡地看着朱雀:“为什么故意问他。”
“你不是也想知道吗?”朱雀扭了一下身子,疼的嘴角一咧,“嘶,我也想看看主上有没有被那个新的狐狸精勾走了心思。”
宁长青抿唇不语,眉头却微微皱了。
“皱什么皱,老狐狸精就是你!”朱雀愤愤不平,“那孟鹤冬功力不够,可远不上你,都如此一番还软不了主上半点心。”
“我会停战的。”宁长青突然开口,“我不让让季麟哥去穿他的琵琶骨,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朱雀一愣,面露错愕:“你……你什么时候变得不小心眼了?”
按着宁长青那尿性,不该恨不得把孟鹤冬千刀万剐了才好吗?
“季麟哥既说了若我想要孟鹤冬的命未尝不可,这未尝不可几个字,便已经是他的心软了。倘若我要追究此事,只会创造他二人更多的机会见面,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恶心的样子来示弱!我若是提出要杀了孟鹤冬,必然会让季麟哥心里不舒服些许,说不定,就算杀了孟鹤冬,季麟哥也会一直想着这个人!”宁长青咬牙切齿,“所以我说他,就是狡猾!”
“.,…..看来还是小心眼的,那你打算如何?”朱雀挑眉。
“我为何要告诉你,你可是对季麟哥知无不言的。”
“那你方才的话,不怕我告诉主上?”
宁长青斜瞅了朱雀一眼:“你说了才好,他知道我这样小心翼翼的模样,连这些伤都不愿不敢去追究反而心疼。”
“你!”朱雀一噎,发觉自己嘴皮子上,竟说不过此人了。
宁长青没再理他,轻轻把手触在了脖颈上。
伤口处的痛意早已经痛到麻木。
而心底,却一直在涌起新生的暖意。
他其实并无未来的打算,但只要和季麟哥在一处,去哪里,做什么,都是乐此不疲的。
而有的事情,过去了,便过去吧。
第97章 应是良辰好景(6)
江季麟半夜回来时,一眼便看到朱雀已经躺在床上半睡半醒,反倒是宁长青正坐在椅子上剪着烛泪。
小巧的剪刀握在他笨拙的手上,十分不相称,剪了几次都没剪对位置。
江季麟觉得好笑,上前握着他的手,干净利落地剪断了那烛泪:“你还是做不得这些细活。”
他像是以前握着他的手写字的模样般,握着他的手剪了烛泪:“伤疼的厉害吗?”
宁长青摇头:“无碍。”
“药我已经熬上了。”江季麟松开手,摸到宁长青的额头,“你烧的厉害,下床做什么,上去歇着。”
“主,主上。”朱雀听到动静,醒了过来,闪着眼不敢看江季麟,“属下睡过去了……”
“无碍,你辛苦了。”江季麟淡笑,倒真不生气。
自在皇宫里走了这一遭,他便觉得自己的心境大为不同,很多事情已无了往日的苛责,心平气和了许多。
“我已经放出了信号,留异那边很快便能收到,我们明早走西昌的方向,过不了两日便能与他回合。”江季麟拉着宁长青的胳膊,将他拦腰抱起,几步便到了榻边,将他轻放在床上,无比自然地轻弹了下他额头,“好好休息,待会喝药。”
朱雀看的目瞪口呆:“……那,那我们怎么走?”
“自然是马车,你们两受了伤,没法走远路,我驾马车即可。”江季麟又掩了掩宁长青被角,回身走到朱雀面前,伸手探向他右手腕,测了测他脉象。
朱雀只觉左边那安安稳稳躺着的人的不善眼光,几乎能把自己灼穿个洞出来!
“主,主上,我们从哪里弄马车过来?”
“这衣服上的珠子揪几颗便行了,都是上好的珍珠。”江季麟摸了下腰上,“顺便还能买几件干净的衣物,明早交代给小二即可。”
朱雀鼻子一酸:“.…..主上……”
他跟了江季麟七年,从来都是旁人把一切安排的妥当服帖,主上身份尊贵,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江季麟一看他神色便晓得他在想什么,不禁失笑:“我自幼在军中历练,十二岁便在战场厮杀,什么苦没吃过。”
他本不是常笑的人,可这短短几个时辰却笑了多次,他那双妍丽的桃花眼其实笑起来异常的美艳,似乎周遭的所有事物都瞬间失了颜色。
朱雀看的一愣,忙转过了头,眼神躲闪不敢直视。
他深知,于主上来说,自己需要是一个忠实的下属,也只能是一个忠诚的下属。
药熬好了后,江季麟扶着宁长青喂了药,又运功给他调了调经脉止血。
忙完所有,天已经蒙蒙亮了,朱雀和宁长青因为药效小憩了会,醒来时江季麟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那掌柜的忐忑了一夜终于看着这几人走了,这才松了几口气。
西昌方向的路上行人很少,秦国内乱,百姓能逃到安全地界的都逃了,两军交战中间的地界,像西昌,柏梁,富贵人家能走的都走了。
江季麟驾着马车赶了一日路,中途打了些野味烤熟了充饥,没调料的烤肉味道很淡,几人仍是吃了四条鱼,两只兔子。
马车停在路边的树林旁,车帘挂着一半,车辕半旧,车座里铺着软垫,中间安着小几,架着茶壶杯子。
江季麟用小火煮着水,探手又摸了摸宁长青额头,烧早上就已经退了,但他仍是有些不放心。
“季麟哥。”宁长青抬手抓住江季麟袖角,“你见了留异后要去哪里?”
朱雀正在外面收拾着狼藉,听到宁长青问这话,耳朵暗暗竖了起来。
“你想让我去哪里?”江季麟挑眉。
“.…..你去哪都行,我们一起便可。”宁长青定定看着他,“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和你分开。”
“.…..狗皮膏药……”朱雀喃喃着嘟囔了一句。
江季麟斜瞅了他一眼,抬手放下了车帘,把朱雀隔到了外边。
朱雀:“.…..”
狭小的车厢里,两人挨得很近。
江季麟任由宁长青抓着自己右手的袖角,眼眸带笑:“你想要做什么?去哪里?”
“军权我已经交给了李九良和徐小水,白启明在周国稳固局势。你要是想继续打仗,我就重新夺回兵权,和你一起打天下,你若是不想再打仗,我便不回麟国了,你去哪,我就去哪。”
江季麟叹了一声:“我以前……总想着要做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让心里的仇恨少一些,我万般筹划,想要秦国,想要齐国,想要天下,野心大的很,可我得到的东西越多,我便觉得愈发没了动力,反而是……你让我觉得生命出现了什么不同的东西。”
他反手握住宁长青的手:“我这几年山珍海味,养尊处优,按理算是奢侈享受了,可给我的感觉,却怎么也比不得谷底的那半年。谷底的飒飒风声,茂密的刺竹,清澈的河水,两垄稻田,我一直都忘不了。我以为我是忘不了那种平静的生活,如今才想明白。我真正舍不得放不下的,是你。”
宁长青怔怔地听着。
“我的仇,已经报的差不多了,只剩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待我们和留异回合后,一切事宜处理完,这天下,怕是会四足鼎立。孟鹤冬是一处,留异同冯相言是一处,白启明是一处,还有那个齐国,而我和你,这天下之大,怎会无我们去的地方。”江季麟笑着捏了捏宁长青手腕,“你从谷底一出来就在那几处地方,都没有看过着大江南北的风光,我带你去看。”
“如果,齐国那里,你不能不管呢?”宁长青眼眸微闪。
“为什么这样说?”江季麟皱眉,“如果是指齐家与江家之间的纠葛,孟鹤冬已经昭告天下江季麟的死讯,怕是让齐清以为,那个搅的局势四年不安的江铭,已经死了。再者,若是他敢犯我,我绝不会坐以待毙。”
“有一桩事,我不太确定,所以一直没告诉你,这次麟国大军也到了北方,很快便会和留异会合,这件事情,我确定之后再告诉你。”宁长青微微垂了眼。
“你在担心什么?”江季麟抬起他下颌,“这件事,关系很大?”
“.…..很大。”
“那你现在便告诉我。”江季麟垂了头,两人的呼吸靠的极近,“你若是藏着心事,你不安我也不安,你若是怕这件事会带来很大的变动,先告诉我,我会有足够的时间和理智去安排。”
宁长青看着江季麟的眼,那眸子里,尽是包容和安抚。
“齐玉的独子,还有他的母亲,季麟哥了解多少?”
“听过,齐玉正是为了他的母亲失了圣宠,丢了太子之位。”江季麟面色露出些疑惑来,“关于齐玉的这些辛闻,我只知道这些,具体地没有去探听过。”
他当初料定了齐玉无法再掺和进齐国的政事,对这人便失去了兴趣,没有特意去调查这些事情。
“那个世子,年方八岁半,而齐玉纳他母亲为侧妃至今,才堪堪八年。”宁长青眉眼微阖,“你…..那时失踪后,我发兵打齐国,有一场大败齐军,占了城池,他们撤退时,我看到一个孩子被护着,我多看了一眼,他生的极为可爱秀美,我留了心,派人打探了,正是那个世子。”
江季麟眯起眼,休出些不同的味道来:“然后?”
“那世子的名字,叫做齐孑然,小字怀铭,他有一双……和你一模一样的桃花眼。”
“砰!”的一声脆响,桌上的茶盏杯江季麟撞下去了一盏。
隔着车帘的马车外,朱雀的惊呼声沉闷而压抑。
第98章 应是良辰好景(7)
两日的路程,江季麟一直没怎么说话。
那日的话头起了一截便落下了,几人心照不宣都不再提起,这桩事一旦成真,能牵扯出的东西不可小觑。
三人极有默契的,避开了这个话头。
可宁长青心里是极不自在的,他有些后悔说了出来,以至于这件事就像一把悬而未落的刀,明晃晃在自己头顶晃,让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倘若……季麟哥因着自己很可能尚有一子之事而有什么大的计划变动,宁长青最担心的便是这变动会不会坏了两人当下的关系。
来接应三人竟是留异本人。
“你不坐阵军中跑来这里做什么!”江季麟颇有微词,觉着留异有些鲁莽了。
不想留异扑通一声便跪下,九尺的大汉面上热泪说落就落:“大人!属下就知道您还好好的!属下就知道孟贼在妖言惑众!”
江季麟自经了生死一劫,心软了许多,也不忍再苛责他,叹了一声将留异扶起。
两人密谈了许久,宁长青和朱雀则被移至另一处看伤。
“你这小子,一路上绷着个脸给谁看”朱雀打趣宁长青,微抽了一口气转头看那大夫,“啧啧啧,你用的那是什么药,我说撒身上怎么疼的厉害,换换换,我给你说个方子你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