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街上的无人车川流不息,沈惕半抱着将安无咎带到一边,自己心里仿佛牵连着安无咎的直觉又开始起了作用,他感到慌张,是安无咎传来的。
“我……我的记忆好像恢复了一些,但是和我原本的记忆是完全不同的。”安无咎皱着眉,低垂着眼,陷入深深的怀疑之中。
沈惕抬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是什么?”
“我妹妹并不是吵架之后离家出走。”安无咎抬头看向沈惕,“她是被绑架了,和我一起,被人强行带走了。”
沈惕脸上的散漫顷刻间消失,他握住安无咎的手,继续问:“之后呢?”
记忆是零碎的。
安无咎感到痛苦。他明明是比任何人都耐痛的,可现在心口却弥漫出一种莫大的痛,水渍般向四肢百骸延伸,然后越来越痛,令他几乎无法呼吸。
碎片不断地涌进来,切割着安无咎的心。
炽热的太阳令他晕眩,白日下,灰雾一样的空气中,安无咎出现幻觉。
他看见自己用瘦小的肩膀架着妹妹,想尽办法把她送到天花板的通风管道口。她烧伤的脚使不上力,差一点摔下来,吓得他差一点叫出声。
他满脑子是妹妹最后的模样,她没有像以往一样哭着喊他“哥哥”,而是非常听话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眼中满是泪。
“我只知道,我好像……”他有些怀疑地抬眼,望着沈惕,连说话都有些吃力,“我好像想办法让她逃出去了,但是……我自己留在了里面。”
为什么?
究竟哪一种才是真实的记忆。
明明妹妹是吵架离家的,不应该是这样。
沈惕共情了安无咎的痛苦,但他并不明白,既然逃出去了,为什么安无咎这么心痛。
忽然间,他想到了什么。
“那时候你多大?”
安无咎没有血色的嘴唇有些打颤,眼神迷茫地像个孩子。
“沈惕,她那时候只有七岁。”
第95章 虔诚立誓
安无咎的答非所问, 更加令沈惕心焦。
他只能将安无咎拉入自己怀中,手按在他后背上,企图给安无咎一点安全感。
“我知道了。”
如果那时候的妹妹只有七岁, 那安无咎也大不到哪儿去。
安无咎人是不清醒的, 很多陌生的画面直往他脑海涌,像是散落一地的废纸,捡都来不及。
他恍惚地想到沈惕的问题, 于是又说:“我那时候十岁,比她大三岁。”
从安无咎的只字片语里,沈惕生平第一次感受到锥心之痛,仿佛他的心与安无咎的那颗是连通的。
“你记得她逃出去了, 是吗?”
安无咎的额头抵在他的肩上, 轻微地点头。
“她那么小, 有可能……”
早就不在了。
“她不像诺亚那么聪明, 有点娇气,什么事都要找我才行。”安无咎说着,忽然间有些哽咽。
那些仿佛被清除的记忆重新回归, 他确信这就是真的,因为这些记忆才能真真切切地令他痛苦。
“这都是说不定的事。”沈惕安慰他,“我们试着找一找, 说不定她现在过得很好呢?”
安无咎知道他在想办法宽慰,他也明白此时此刻并不是伤感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从沈惕的怀里退出来,脸色虽然苍白, 但透着一种平淡的坚毅, 仿佛这些事对他而言,已经是寻常了。
“我今年二十岁, 被绑架的时候我十岁,按照加布里尔帮忙查到的信息,我妈妈是十年前去世的。”
安无咎平静而冷静地分析着,就像是将自己的感性与理性剥离开来了,在沈惕的面前。
尽管沈惕感到难过,但他也明白,安无咎是无法沉湎于伤感的人,他必须一刻不停地朝着目标走,这样才不会痛。
所以沈惕拉过安无咎的手,同他边走边说,“你的意思是,你的母亲是死于你和妹妹出事的那一年。”
安无咎很轻地“嗯”了一声,“但是我记忆里,是她送我和妹妹上车的,一辆自动驾驶的车,目的地好像是很远的地方,我只记得预计里程非常长。但是车子中途被另一辆车撞了,我们被带走了。”
说完,安无咎微微皱眉,“为什么她不和我们一起走呢?”
这也正是沈惕奇怪的点。
按照加布里尔查到的,安无咎的母亲是因为臆想症被强行带走,结合安无咎之前所说的烧屋自焚的事,是吻合的。
如果真的是因为臆想症就把孩子们放到车里,感觉总是有些奇怪。
“有没有可能……”沈惕猜测,“是想要调虎离山呢?”
安无咎怔了怔,他并没有想过这个理由。
电梯门边站着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人,白人,满头银发,瘦得皮包骨,脚踝是金属制的。
他的手原本放在旧外套的口袋里,见他们过来,便将手抽了出来。
沈惕多注意了一眼,牵着安无咎走来,电梯门正好打开,他们也就跟着进去了。
沈惕防备心重,见背对他们的老人迟迟不按楼层,于是他也没有按,而是出声提醒了他。
对方应了两声,称自己忘了,很是抱歉,然后按下了13层。沈惕伸手,越过他按下楼层,并不是杨尔慈所住的43,而是44。
安无咎十分默契地感应到沈惕沉默背后的意义,他也将视线放在眼前的老人身上。他身上有一股植被腐朽的气味,后颈上也布满了褐色的老年斑,像一棵苍老的树。
反光的电梯内壁映着老人干枯的手,他打开了外套,伸了进去。
就在要转身的瞬间,安无咎挡在了沈惕的面前,这一下意识令沈惕都惊了惊。
但对方从外套内拿出来的并不是他们以为的枪,而是一本厚重的旧书。
虚惊一场,安无咎抬起的手放下来。
老人含混不清地低语,那声音像是从喉管里发出来的咕噜声,安无咎只能依稀辨认出几个单词,但他不断地重复着,一直重复。
安无咎勉强将这些串联成一句话。
“神要降临了,跟随我,你们将见证世界主宰的复活……”
他干枯的手里攥着一本蒙尘的厚书,试图将塞到安无咎的手中。这太古怪,安无咎下意识地抵抗,沈惕伸手搡了一把那诡异的老人,书啪的一声落到地上。
那本书的封面是褐绿色,绒面,正中间有一道被利爪抓破的痕迹,看上去是画出来的。
书掉了,老人抬头,不小心对上沈惕的双眼,竟像是受到惊吓一样,不住地后退,背都靠到电梯门上,毫无征兆地发出尖叫。
13楼忽然到了。
电梯门打开,老人差一点摔倒,他颤颤巍巍地倒退出去,嘴里含糊的声音变得尖锐而高亢,他大喊着逃离,像疯子一样。
“你会看到的!你们会亲眼看到的!”
这话在电梯间和走廊间回荡,有如幽灵一般。电梯门即将合上,安无咎突然间按下开门按钮。
“有点奇怪,我出去看看。”
沈惕也追了出去。
但奇怪的是,就这么一会儿,人已经消失不见。
“那人应该也是个邪教徒。”
安无咎点点头,人没有追到,那本书他们也没有拿。怕让杨尔慈等,两人决定先过去。回到电梯里的时候,书已经没有了,大约是被别人捡走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记忆恢复的事,安无咎越发变得多疑,他总感觉这人来的并非偶然,就这样,他一路沉思跟着沈惕来到杨尔慈的住所。
不多时,公寓的门就打开了,开门的是诺亚。她对安无咎和沈惕道了好,又说“尔慈姐姐和益柔姐姐在修主机。”
“修主机?”安无咎和沈惕对视一眼,进到屋子里来,跟着诺亚一起来到工作室,见两人果然都猫在工作台跟前。
沈惕见钟益柔坐在杨尔慈的椅子把手上,挨得很近,故意咳嗽两声。
“怎么了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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