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他平日里不去想也不愿过多关注的问题,因为他知道沈惕过去有过缠绵许久的痛苦,他不想令他再次想起那些不愉快的经历。
但他这次是真的想知道,他心头的好奇是由恐惧催生的,那个梦境令他不可抑制地去想,去思考。
他想知道为什么圣坛会是圣坛,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早亡?
母亲为什么会疯?他为什么会被困在一个实验室里,成为改造品。
他为什么会遇到沈惕。
沈惕为什么和他不一样,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不,或许他本应如此,因为他根本不是人类!
安无咎等待着他的回答。
可无论沈惕怎样去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只能告诉安无咎,“我好像是被惩罚了,被一个同类惩罚了。”
这个答案模棱两可,连一个疑问也无法解答,他不明白安无咎为何这样问,他也很想回忆起来,能好好回答,但害怕自己无法给出一个完美的答复。
但先认输的是安无咎。
他不再逼问,而是伸出自己的双臂搂住了沈惕,紧紧地拥抱住他。
“我知道了。”安无咎在他的侧颈吻了又吻,“我知道了。”
当沈惕的双眼中展示出迷惘和脆弱的时候,安无咎知道,他其实并不需要真相。
无论沈惕拥有怎样的过去,无论他是谁,是什么,安无咎都不在乎。
他唯一在乎的是,他是否会失去沈惕。
圣音忽然间响起。
“黄昏已至,请各位准备祭祀事宜。”
他们和其他人一样,在听到圣音后按照要求回到大厅,诡异的是,原本在房间床上躺着的安德鲁,此时此刻平躺在大厅黑曜石方碑之下,被装进了一方石棺之中。
“请你们将面具一一戴上。”
所有人都按照要求,戴好面具,带上了他们从城民手中拿来的那些物件,男性玩家们一起将这具石棺抬起,朝着圣音指引的方向脚步沉重地走去。
那是一座山,被冰雪覆盖着,白日半落,血色的月亮已然升起,日月同辉。被洒在雪白大地上的红色光芒并不是晚霞的霞光,而是血月的月光,一点点的攀爬,跟随在众人的身后,仿佛也要蔓延至山顶。
很奇怪,在抬棺登山的时候,安无咎一直听到哭泣声,每向上一步,那哭泣声便愈发的响亮,仿佛是孩子的哭泣。
可这座小山一个旁人也没有,有的只是他们。
“你哭什么?”老于吼了诺亚一声。
走在前头的诺亚回过头,脸上并没有泪水,表情很是纯真。
“我没有哭呀,哭的不是我哦。”
这句话把老于吓得一哆嗦,手差点没扶住棺椁。
“什么……那是谁……”
“我也不知道。”诺亚若无其事地回头,声音很轻,随着风雪飘荡到耳边。
“可能是小孩子的鬼魂吧。”
第110章 黄昏祭祀
猩红的月光映在雪地上, 整座山被染得通红。
那愈来愈近的哭声像凌冽的寒风一般,直往人的骨头里钻。安无咎感觉自己的手已然冻僵了,好像粘连在这石棺上, 根本无法松开手。
天上的那枚血月愈发的大了, 仿佛正在缓慢地靠近,白日在它面前已然穷途末路,逼迫到只剩下最后一丝光亮, 整个大地都要笼罩在血色之中。
“是那儿吗!”
安无咎朝着藤堂樱指引的方向看过去,那是山顶的位置,顶上竟燃烧着一团妖异的蓝色火焰,火焰的上方有老鹰与秃鹫在盘旋。
四周围平白腾升起浓雾, 那雾水一点点吞噬了整个雪色平原, 笼上这座小山, 或许是因为猩红的月色, 又或许是因为他们石棺中的躯壳,浓雾里隐约荡着一股腥臭的气味。
众人协力扛着石棺朝山顶走去,靠近了, 他们才发现这团火烧得比人还要高。石棺被重重地放在地上,雪和尘土飞扬起来,钻进鼻腔。
安无咎咳嗽了几声, 低头看向远方。那怪异的“惨叫”声仍旧没有消失,而是毫无规律地出现,拉长,穿透整座水中城。
一个声音出现, 但并非是他们熟悉的圣音, 是一种他们听不懂的奇怪语言,含混的, 粘稠的,仿佛是从喉咙深处冒出来的声音。
众人听罢四处探看,只感觉这好似来自于这团熊熊燃烧的蓝色火焰。
但安无咎觉得不是。
“既然各位已经来了,那么就开始吧。”
他扭头,看向说出这句话的人。
那是诺亚,她的一双眼睛笔直地盯着火焰,眼中完全映着火光,变成了绮丽而诡异的蓝色,而她的脸上也完全消失了生机,仿佛是一个假的、被控制的人偶。
她重复着刚刚的那句话,仿佛是被火焰控制了,被火焰驱使着说出令他们能听得懂的语言。
安无咎轻声唤了她一声,于是诺亚僵硬地扭转脖子,盯着安无咎。
一瞬间,她瞳孔中蔓延开来的蓝收缩一般褪去,变回了正常。
“怎么了?无咎哥哥。”
她的声音充满童真,可落到安无咎的耳中,却与方才火焰中的声音重合。
安无咎心中极为不适,脑中仿佛有金属摩擦的尖锐声反复闪现,“你刚刚在看什么?”
诺亚抬起手,指向那团火。
她说,那是神的火种。
安无咎不明白她的意思,下一刻,那团火焰再次发出新的指令,同样是含混古怪的未知语言。
而诺亚开口,为众人传递着。
“开始献祭吧,通晓神谕的人类们,你们的一切都属于至高无上的主。”
话音刚落,安无咎感觉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和他一样,所有人都是如此,他们竟在某种未知神秘力量的驱使下自动地做出了各种各样的举动。老于将石棺中的安德鲁拉扯出来,松浦将他平放在土地之上,吴悠按住了他的胸膛,南杉喂昏迷的他喝下一杯石器中的液体,杨策与周亦珏一起抬起那沉重的石盘,将其置于火焰之前。
诺亚一下一下动作僵硬地击打着那面鼓,而梅根将石架与尖锐的刺柱摆放好,藤堂樱双手捧起那个看似是乐器的东西,缓缓地抬手,将其置于唇边。
藤堂樱吹响了这古老的乐器,嘶哑,低鸣夹杂着尖锐,和那沉重的鼓声交融,每一声都像是一把尖刀,一下一下,刺进他们的胸膛。
恐惧像爬虫一样在皮肤上缓缓爬行着。
安无咎的手在颤抖,手臂僵硬地向内折,冥冥之中的那个力量似乎要从他的身上寻找什么,手不受控制地摸索,最终握住了那柄尖刀。
他的双腿与双脚亦是脱离了自身的控制,一步步向前,朝着安德鲁的身体靠近。
“来吧,人类。”
“你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于我,阳光,雨水,力量,生命的奥秘,生存下去的宝贵知识……这些都是由我赐予的。”
身体猛地下沉,膝盖无法支撑,跪在了地上。
“是我给了你们生命!”
那声音空旷而嘹亮,而他们只是冰雪世界里渺小山头上的寥寥几名人类,站在浓雾的中央,看不清周遭的一切。只有头顶的这一轮血色的圆月,它愈发地大了,重重地压迫着他们,月的边缘仿佛快触及山顶。
它大到几乎看不到边界。
沈惕的心口空落落地疼,是一种隐约的、不真切的感受。他发现众人仿佛都受一种非自然的力量所驱使,做着规律的动作,如同机械。
连安无咎也是如此。
他看到安无咎跪在安德鲁面前,手从衣袍抽出,握着一把在血月下闪闪发光的黑曜石尖刀。
“来吧,用这双圣洁的手,刺穿他的胸膛!”
“黑曜石剜出心脏,献给冰蓝色的圣火!”
安无咎浑身冰冷,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去抵抗这份笼罩住他的力量。
于是他的手开始颤抖,心脏竟骤然停了一瞬。
然后猝不及防地,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快得不像是人类,一股滚烫的热流从他的心脏里泵出,一股一股,快速而剧烈地蔓延至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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