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啊,你不是想要我们都看着你吗?”
安无咎挑了挑眉,“想报仇,是吧?”
“那就快一点。”他一副等待受死的表情,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重复着那些话,像是不断地给这团雾施加压力与暗示,“快来,来控制我。”
下一秒,团聚在空中的黑雾竟然真的如他所愿,朝他俯冲而来。
就在命中目标的前一刻,安无咎躲闪开来。
然后歪了歪头,对黑雾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不好意思,没有击中。”
安无咎将袖子撸上去,卷了卷,露出苍白的小臂。他像是鼓励自己球员的教练那样,对着黑雾拍手,“快来,你不是能控制人吗?控制我啊。”
原本的循环猎杀变成一对一式斗牛。
沈惕盯着安无咎的双眼,尽管他仍在寻衅,可那双眼睛不时便会出现旋涡状的光点,一如方才被控制心智的他们。
但在安无咎的瞳孔之中,那光点不断地出现,又不断地被压制下来。
他在和控制他的力量缠斗,所以变得越发疯狂和不可控。
而那黑雾也因安无咎的言语攻击愈发膨大,一点点滋养和扩散开来。
“不想复仇了吗?”安无咎躲闪开黑雾的全部攻击,可因为长时间直视,一股极端的怒火与悲伤像海水一样将他浸没,试图倾覆他全部的理智,大脑同这黑雾一起发出可怖的尖叫与悲鸣。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瞳孔里的光漩并未消散。
“想控制我……是因为你们的一生都为人所困,对吗?”
“是因为贫穷?长期以来对你们理所当然的物化?还是商品拜物教。”
晦暗令安无咎分辨不明,极度激愤的黑雾袭来,他来不及完全躲开,被击中一只手臂。
手臂完全无法动弹,但他还在笑,赤裸的疼痛几乎将他的身体分裂开来,某个瞬间,他的眼前闪过一些并不属于自己的视角。
视野似乎被泪模糊,但并非是他的眼泪,能看到的只有一块透明舱顶和许多只机械臂,一把尖刀剖开身体,取出其中最有价值的东西。
掏空,完全掏空。
一针一针缝合,粉饰商品化的真相。
“你们中的许多人,被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死在了手术台上。你们完整的鲜活的生命被简单地视作是一件可供贩卖的商品,像牲畜一样活着,一次又一次地生产,创造价值,可你们十月怀胎孕育出来的孩子,也不一定就有更好的未来。”
“他们是可以被随意挑拣的货物。”
一边说着,安无咎一边向后倒退,直到他的后背贴上工厂大门。
安无咎抬头向后望了一眼,用手狠狠地锤了一下门,果然很坚固。
机会不多。
“来这里,撞我这里。”他直视朝他袭来的黑雾。
“被遗弃的他们就在门外。”
他在最后一秒,移开了身体。
嘶鸣着的巨型黑雾汹涌而来,怀着最深的恨意、最大的无可奈何,和最具力量的母性,重重地击上那扇禁锢住她们的门。
狠狠地,击碎了。
安无咎侧过脸,望向那团离去的黑雾。
他的声音很轻,也像飘远的雾那样,褪去偏激与疯狂,在最后对她们说。
“自由地飞吧。”
在这个过程中,沈惕时刻端着手中的枪,试图保护不顾一切冒险的安无咎。不过最终这把枪也没有起到作用。他将其收入面板中,穿过黑暗来到安无咎的身边。
工厂大门的破碎就像是她们反抗的灵魂将黑暗撕开了一道口子,而安无咎站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看起来格外孤独。
沈惕走到并肩的位置,听见了婴孩的哭泣声。
光明的走廊通道的那一头,向前跑的年轻女人们像是感应到什么,回过头,对安无咎露出一个笑容。
霎时间,又消失不见了。整层楼的悲鸣也完全消散,一切归于平静。
“你想到这些困在这里的女人不见,黑雾又在工厂里挣扎,猜到这是她们的灵魂。”
“所以你故意激怒,把黑雾引到这里,然后放她们走。”
沈惕朝安无咎看去,发现他的睫毛微微颤动,像对即将飞走的蝴蝶。
可对方转过脸,又变作一副厌世又事不关己的模样,冷笑着转过身,“我看起来像是这么高尚的人吗?”
虚空中出现五枚闪烁着金色光芒的碎片。
[innocent]
[children]
[truly]
[destroyed]
[revenge]
纯真的;孩子们;真诚地;摧毁;复仇。
还是一些看似有关联的单词。
安无咎毫不犹豫的将空中悬浮着的碎片一把抓住,握在自己的手中。像是在索取自己的佣金。
他接着自己的上一句,“只是想办法完成游戏罢了。”
就在他收下碎片奖励的时候,天堂之门也缓缓开启了,门内的旋转楼梯引向这栋收容中心的第四层。
吴悠是第一个苏醒过来的人,他的腿被南杉压住,有些麻,好不容易坐了起来,接着是杨尔慈,她伤口的血总算是止住了。他们分别将昏迷的南杉和钟益柔扶起来。最后苏醒的是乔希,他的眼睛是突然间一下子睁开的,嘴里还念念叨叨,“无咎,他们的语言一样……”
乔希猛地坐起来,“无咎!那个黑色的就是外面的怪物小孩!”
喊出了,人也清明几分,原本找安无咎,看到的却是沈惕笑出声的样子,还越笑越厉害。
“我……”乔希抓了抓蓬松的头发,“我说的不对吗?”
“真聪明。”安无咎的嘴角挂着微笑,“全被你猜中了,只可惜你被控制了,否则说不定就能亲手解决掉他们了。”
恭维的话张口就来,安无咎以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朝天堂之门走去。
“那、那现在已经解决了?”乔希从地上爬起来,身体有些虚弱,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漏风一样,喘不上气。
安无咎耸肩,拇指朝身后的沈惕懒散指了指,用鼓励的语气轻快地对乔希说,“快去感谢他吧。”
沈惕的笑意收敛起来,双手向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某些人真的是很讨厌当英雄呢。”
两人一来一回推拉式说谜语,弄得中间的乔希摸不着头脑。
“到底是谁把那个黑色的影子杀了啊……”
杨尔慈这次没有质问安无咎关于密钥碎片的事,因为她事实上没有料到安无咎会来。
或许有部分动机是为了找到这层楼的天堂之门,但他来得太及时也太快,不全然是为了利益。
她看向安无咎,安无咎也瞟了她一眼。
“怎么?弄不动了?你不是挺喜欢抱着她吗?”
他的话说完,一向沉着冷静的杨尔慈脸色都变了变,令安无咎十分受用。
但杨尔慈说出来的话,却出乎他的意料。
“谢了。”
安无咎转过脸,看向楼梯的前方,没有回应。
南杉从昏迷中渐渐苏醒,但还是没有气力继续前进,他对扶住自己的吴悠说,“你就把我放在这一层吧。”
吴悠静了几秒,用十分嫌弃的语气说,“我好不容易把你拖到这儿,你说你不上去了?”
“我来吧,小鬼再压下去就不长个儿了。”沈惕见状,上前将南杉的胳膊架到自己身上。他一向不会做这样的事,以为他也不太理解在圣坛的个人赛里互帮互助的行为是由什么驱动的。
他可以将人性看得很透,但却很难理解人与人之间的复杂感情。
“对了,你的桃木剑回去了吧。”沈惕架着南杉,一级一级台阶向前。
“嗯……在我袖子里。”南杉想到这把剑被沈惕使用的事,心中的疑虑再度翻涌,他虚弱地转过脸,盯着沈惕,“你是不是……”
他顿了许久,似乎想问什么,但最后又没有问。
“你想问我是不是学过道教术法?还是问我是什么来历?”沈惕自己发问,又自己回答,“没有,没学过,普通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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