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你问问。”女孩对他说,“请不要放弃,她一定很希望能被自己的哥哥找到。”
安无咎点了点头,离开了女孩家中。
沈惕揽住他的肩膀,默默地给他支撑力,还开玩笑说:“我好像还没有真正见过你的妹妹。”
“是吗?”安无咎笑了笑。他当初召唤出沈惕的时候,都是深夜,妹妹都已经睡着了。
好像只有一次。
“不对,”沈惕也想起来了,“我好像听到过她的声音,也透过门看到一点她的样子,声音很甜,很可爱,手里还拽着一只棉花和布做的兔子。”
安无咎惊讶于他竟然可以这么完整地回忆起来。
那时候他按照咒语召唤出那个“神”,整个人都陷入不可抗的迷恋之中,好像灵魂都被攫取了,但妹妹在门外的呼喊令他突然间醒过来。
或者说,是沈惕让他醒来的。
“她很害怕。”安无咎声音很低,“她那个时候还小,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不见了,很想爸爸,那天她怕得睡不着觉,所以来我的房间找我,和我一起睡的。”
那一晚妹妹流了很多眼泪,她明明那么小,但好像什么都懂。
在安无咎告诉她,爸爸去很远的地方之后,她会问安无咎,爸爸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只能告诉她,会回来的,总有一天,我们和他会见面的。
只是到后来,连他都无法与妹妹见面了。安无咎无法想象她要怎么一个人在这个险恶的世界生存下来,她那么小,那么单纯和天真。
安无咎不能再想下去,否则自己最后的一点希望也要被摧毁。
名单上只有最后一个人了。
沈惕记得起那一晚,同样害怕的小男孩扮演着可靠的哥哥,安慰妹妹。
他忽然想到安无咎之前对他描述的虚假的记忆,在那个记忆里,妹妹是离家出走的。
“你觉得……会是谁给你编写了新的记忆?”
快要到新的地址,安无咎听到这个问题,在电梯里犹豫了片刻。
“我自己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想到你。”安无咎对他说,“有一阵子我还在想,会不会是你做的,只是你也忘了。”
沈惕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觉得能为你编写出一段好的记忆的人,是想着为你好的,是吗?”
“嗯,但我后来想了想,应该不是你,”安无咎说,“我和你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红与黑那个副本,你没有那个时机去做这件事。”
沈惕的确也不记得自己操纵过安无咎的记忆,他只是对这个操纵者感到好奇。
“或许只是一此对照实验罢了。”
电梯门之前,安无咎对着镜面的内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每一次他都这么做了,想以一个比较好的形象和状态去见她。
只是这一次也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都以失败告终。
“希望你能找到妹妹。”这一次的女孩也像之前的每一个,毫不吝啬地给予安无咎祝福。
“谢谢你。”
但安无咎彻底心灰意冷。
他知道自己想在茫茫人海里通过这样一份意外得来的名单找到妹妹,本就是天方夜谭,他也从未有过这样的运气。
从最后一个人的家里出来之后,安无咎给另外两个小分队打了电话,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些,向他们报告了自己这部分名单的所有情况。
和他得到的一样,奇迹没有发生,他们找过的每一个也都并不是。
安无咎挂断了电话,安静地站在马路边。这一天出奇地出了很大的太阳,把所有曾经有过的雨水通通晒干收回,明晃晃的烈日照在浑浊的空气里,眼前都好像反射出幻觉。
他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偷偷藏糖果给妹妹吃,吃得她牙疼,在他怀里哭,他们一起在爸爸的玻璃温室里摘小番茄,一起给一直没有开的花浇水。
不知道她后来有没有见过真正的芍药花,如果没有,能不能见一见自己?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人在为了金钱和生活而忙碌,有人在享乐,有人是狂热的异教徒,肆无忌惮地破坏一切,还有人是漠不关心的过路人。
只有安无咎出离于一切。
现在想想,他何尝不是在玻璃房里长大的呢,只是那不是温室,是无量深渊,是地狱。
沈惕在大太阳下抱住了安无咎,无声地给他最后的安慰。
安无咎想,自己上辈子或许犯了很大的错,所以上帝按下了一个按钮,没收了他拥有过的一切快乐。
他现在唯一拥有的,是无法被上帝所掌控的。
安无咎静静地望着来来去去的人。
“我好想看看她长大的样子。”
“或许只是这个名单不全,可能她不在A国了。”沈惕的手轻轻抚摸着安无咎的脊梁,“我的直觉不会出现问题,你相信我。”
没能找到的妹妹就像是圣坛没有给出的归期,都是明晃晃悬于头顶的铡刀,安无咎也不知道哪一刻会落下。
快要接近黄昏时分,他们才回到杨尔慈的公寓。人都在,他们每一个都表现得非常积极和开心,安无咎进去的时候他们在做饭,厨房很热闹,连厨房杀手钟益柔都被吴悠允许留在那里榨果汁。
“无咎!回来了?我们今天有很多好吃的诶!”钟益柔很是热情,热情得过了头。
安无咎对她笑了笑,“有什么好吃的?需不需要我帮忙?”
钟益柔反倒愣了愣。
他表现得太正常了,反而让人难受。
“啊……他们……”钟益柔回头看向杨尔慈,又扭头看安无咎,“要不你跟我一起榨果汁吧。”
安无咎点了点头。
“那我去看看诺亚。”沈惕对他说了一声,自己走到主卧,还没进去,他忽然觉得怪怪的。
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不过这种感觉也只持续了一两秒,很快就消散。
沈惕打开了门,看见床上盖着被子的小孩儿。
他叫了一声诺亚,朝床边走去,“你还好吧?”
诺亚没有应他。
沈惕走过去,掀了半边被子。
被子下面并不是诺亚,而是一个枕头。
他皱起眉,回过头,看到诺亚站在门的背后。
在他们对视的瞬间,诺亚笑了出来。
“骗到你了!”
沈惕并不是安无咎,他对人类的共情力是以安无咎为中心而递减的,安无咎在他的心中是最重要,任何人无法与之抗衡,其次就是安无咎重视的人。
对于眼前这个小女孩,从见她的第一眼,沈惕就有一种天然的、微妙的排斥,只是他怕安无咎觉得他奇怪,讨厌他,所以没有任何表现。
诺亚两手背到身后,歪着头看沈惕,“你好像不太高兴,是因为被我骗到了吗?可是明明你也很喜欢骗人啊。”
“是啊。”沈惕一步步朝她走去,手放在门背后的把手上,低头,那双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少有的威慑力与压迫感,“你可以骗我,但是不可以骗他。”
说完,沈惕又温柔地笑了笑,像个真正的大哥哥,“毕竟他对你这么好,对不对?”
诺亚点点头,“当然,无咎哥哥是最好的。”
沈惕的怀疑并非只是因为单纯的直觉,很多细节都让他觉得奇怪。
诺亚再怎么聪明,圣坛里也不全然是脑力游戏,这么多需要高强度体力的游戏副本,她能存活下来本就是个奇迹。
更何况很多时候,诺亚都像是在他们的视野里隐去了。
这是沈惕在上一轮游戏里得出的结论,他作为一个不开眼的平民,只能透过每个人的言行来判断其身份,好为自己之后的布局做铺垫。所以那个时候他特意观察了他们,其中最奇怪的就是诺亚。
很多时候她都不是和他们一起的,也找不到她的行踪,但又没有任何一次让沈惕撞破她与其他人交易,除了偶尔会和周亦珏走在一起。
周亦珏明明在赌场还是她的敌人。
这些疑点都无法让沈惕将诺亚定性为一个好人,最多只是个中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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