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处有什么(110)
见储荣还是满脸犹疑,他又道:
“虽然他长得是不太像好人,但是个热心肠,刚才在车上,和老婆打架的事都给我抖出来了,现在我们也是计穷力竭,姑且信他一次。”
思忖半晌,储荣才勉强点了下头,还不忘提醒霍桑不要全盘托出,给自己留条后路。
霍桑点点头,比了个“了解”的手势。
“这样,你先回基地,解剖尸体,查明卢明义真正死因,要尽快,我和祝队长留在这边负责审查,说起来,祝队长人呢?”
储荣回头看了眼,小声道:“还在睡,他也累了,不要吵醒他,等天亮后再审可以么?”
霍桑诧异地看了储荣一眼,但见他满脸坚决,也只好同意。
“对了,傅怀禹呢。”凌晨五点钟,本该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傅怀禹却迟迟未曾露面,这倒是让人匪夷所思。
“不知道。”储荣绕过霍桑径直向门外走去,又最后叮嘱了一句,“不要吵醒他。”
霍桑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可储荣才刚出门,就听到祝玉寒在里面不满地喊了句:
“大哥,能不能别装鬼了,我这脆弱的小心脏一天被吓个十次八次,我还活不活了。”
储荣笑笑,摇摇头,乘着大雨,慢慢走向主城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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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雷隆隆,闪电似银蛇,将病房照亮如同白天。
薛斐猛然惊醒,出了一身冷汗,嘴巴上的疼痛清晰地刺激着自己,此时阒寂的病房内,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鼻息声。
正在一边昏昏欲睡的薛茗元被妹妹这一动静惊的完全清醒过来,看到妹妹正慌乱无措的四处张望,他赶紧起身走过去抱住她,摸着她打头发安慰道:
“不要怕,只是打雷而已。”
抽泣声传来,在寂静的病房中无限回响,一声一声犹如重锤狠狠击打在薛茗元的心头。
“我们今天就回去好不好,哥哥带你去国外,一定会帮你修复好,别担心,我们回家,就都结束了。”薛茗元说完,紧紧咬住嘴唇,努力克制住想哭的欲望。
而怀中的薛斐,却摇了摇头。
她拉过薛茗元的手,在他手心轻轻写下三个字:
“阿朝呢?”
正是这三个字,彻底激怒了薛茗元,心中漫天大火顿起,颇有挫骨扬灰之意。
他打开电灯,完全不顾刺眼的灯光照的薛斐睁不开眼,他抄起床头的镜子猛地摔了过去,摔在薛斐床上,指着薛斐的鼻子怒骂道:
“你好好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想想把你害成这样的是谁!我不管你跟他有多深的感情,也不管他为你做过什么,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他好过的,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今天我就把话放这。”
薛斐愣怔下,接着缓缓拿过镜子。
镜子中的自己,已经面目全非。
昔日精致美丽的容颜,已经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是一张破碎不堪的脸,如同自己破碎不堪的心。
她紧紧攥着镜子,低下头,瘦削的肩头微微颤抖。
“阿朝呢!”嘴唇上的伤口再一次被撕裂,而薛斐全然没有了痛意,只是哀哀喊着这个名字。
薛茗元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怒意渲染全身。
他按响了病床旁的呼叫铃,接着齐刷刷来了一堆护士。
“看好她。”扔下这么一句话,薛茗元转身离开了病房。
匆匆下楼,门口站了两个打手,见到薛茗元忙过去替他撑伞。
“去警局。”薛茗元上了车,大力甩上车门,整辆车都跟着晃了晃。
另一个打手随着上了车,递过一套西装:“薛总,衣服。”
薛茗元二话不说在车里脱掉上衣,套上衬衫,打领带的手青筋暴起。
车子直奔警局,还没停稳时薛茗元就已经下了车,他大力推开警局大门,正在值班的警员望着他这副样子都不禁为之一震。
那满身黑气的形象如同地狱爬上来的恶鬼,怀揣满腔怨恨,来复仇了——
“先生有什么事么。”一个小警员颤颤巍巍凑了过来。
“卢仕朝呢。”薛茗元冷冷开口。
“不好意思,还在审,请您先到一边耐心等待。”小警员道。
“不必,我是来保释他的。”薛茗元打断他,“我决定撤销控诉了。”
小警员看起来有些为难,浑身生虱般难受,挠个不停:“这,他……我知道了,我先去问过科长。”
这小警员也是服,自己当警察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见有提这种要求的,给自己亲妹妹害成那样还来保释,且看起来他也不像是缺那两个赔偿金的,这种人,不是脑子进水就是精神不正常。
小警员走到审讯室,朝里看了两眼,见卢仕朝满脸铁青,面无人色,他心道“算你小子走运”,接着敲敲门,走了进去。
正在对卢仕朝进行审讯的是县公安局刑警科的刘科长,听到受害者家属同意撤销控诉的消息后,略显犹疑,他看了眼这满脸衰相的男人,摇摇头,把记录本一摔,骂道:
“这他妈叫什么事,审了一晚说撤控就撤控,拿我们警察当猴耍呢?”
当卢仕朝被带出来的时候,只看一眼薛茗元,就赶紧把头低下去。
薛茗元冷笑一声:“上车。”
“去……去哪。”
薛茗元没理他,径自上了车,而卢仕朝则由两名打手押着上了车,动作极其粗暴。
当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时,卢仕朝才意识到不对,一直沉默的他突然红着脸大力反抗起来,死活不下车。
但就他这白斩鸡一样的身形,轻而易举就被两名身强力壮的打手拽下了车,押犯人一样押送进了医院。
薛斐正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的大雨发呆,就忽然听到走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转过头,迷茫的看向病房门。
房门被人猛地推开,带头进来的是他哥哥,后面跟着两个肌肉鼓鼓的打手,以及令自己日思夜想了多时的男朋友,阿朝。
卢仕朝自始至终不敢抬头,瑟缩在一边。
薛斐看着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似是有点不敢相信。
“哥?”她的声音听起来空荡荡的。
薛茗元冲身后两个打手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去门外候着。
两人一走,病房里只剩这尴尬的三人。
当然,尴尬的只是卢仕朝。
且他一夜未眠,面色苍白,两个黑眼圈快要掉出眼眶。
薛茗元脱掉外套,伸手扯着卢仕朝的头发将他拖到薛斐的病床边,厉色道:
“说说吧,为什么要这么做。”
薛斐摸了摸刺痛的嘴唇,想要下床,却被薛茗元按在床上:“你坐好了。”
卢仕朝不发一言,只是低着头,任由薛茗元大力拉扯着自己的头发。
“垃圾就该回你的垃圾堆窝好了,出来学人搞什么阴亲,你们可真有能耐啊,你知道这是谁么,你知道我们家在国内是个什么地位么,连小斐你都敢动,我看你真是病得不轻!”
说着,薛茗元扯着卢仕朝的头发将他狠狠甩在墙边。
卢仕朝的额头撞在桌角,顿时血流如注。
他痛苦地捂着头,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甚至都没有喊疼。
“你他妈就该死!”薛茗元抄起桌上的水果补品,一股脑全部砸向卢仕朝,这还不解气,又上前揣了他两脚。
眼见薛茗元的脾气收不住,为谨防事态进一步恶化,薛斐踉跄着从床上爬下去,赤着脚跑到卢仕朝身边,用身体紧紧护住他,哭着摇头,千疮百孔的嘴中沙哑着漏出“不要”二字。
已经彻底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薛茗元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心中不断叫嚣着的“杀了他”三个字。
他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走到二人身边,指着薛斐,冷声道:
“你让开。”
薛斐一个劲儿摇头,眼泪流不停,因动作幅度过大导致嘴上的伤口再次裂开,血顺着下巴往下流,染红了衣襟。
她甚至跪在哥哥面前,抱着他的腿,嘶哑地喊着“求你了,别这样,哥,他会死的”。
薛茗元愣了下,缓缓蹲下身子,心疼地拿纸巾替薛斐擦拭着血迹,尽量放轻声音:
“小斐,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警方及时通知我们,我们现在可能已经见不到你了。他把你的脸糟蹋成这样,甚至让你去和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配阴亲,你说,你甘心么?”
“什么……”薛斐张开她那血肉黏连的嘴唇,不可置信地看着卢仕朝。
“真的么,阿朝,你要把我……送给别人?”
就那么一瞬间,薛茗元将薛斐从地上拉起来,按在床上:“好了,你想见他,我让你见他最后一面了,你也明白了,我不知道他对你说了什么,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他一直在骗你。”
薛茗元望着双眼无神的薛斐:“听话,乖乖跟我回家吧。”
“阿朝,真的么?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薛斐躲开她哥,又不死心地凑了上去。
薛茗元看薛斐这架势,只觉失望透顶,刚要说什么,不成想,卢仕朝倒在一边先开了口:
“对,你哥说得没错,我是一直在利用你,而且我实话告诉你,我很反感你,烦你那自以为是的态度,天天花钱想把我包装成什么贵公子,我受不起,也不稀罕,回你的大城市做你的千金小姐去吧。”
在薛斐印象中,卢仕朝一直都是那种沉默寡言的人,说话也是单字往外蹦,这或许是自己同他恋爱四年,第一次听他一次性说了这么多字。
但过去的那四年,即使他单字往外蹦,薛斐都觉得自己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