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处有什么(152)
临出门前,他习惯性偏头看了眼储荣,就见他正和几名法医在讨论什么,完全没注意到这边。
没打招呼,祝玉寒撒丫子离开了研究所,回了警局,正好碰上打着哈欠满面倦容的童嗣,还不等他把书包放下便被自己无情地拖到了警车上。
“从去年年底到现在,整整四个月了,我一天都没休息过,再这样下去我的身体要吃不消了。”童嗣说着,脑袋一点一点,一副随时有可能睡过去的模样。
祝玉寒挂了档,斜了他一眼:“你去泡吧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二人驾车来到了死者郭睿的宿舍,他宿舍的其他三个小伙子正在打游戏,即使是看到警察上门也未停下手上的动作。
“什么时候结束,有点事想向你们询问。”
其中一个小伙子火速回头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转移回电脑屏幕上:“稍等,正团呢,对面马上要投降了。”
祝玉寒点点头,乖巧地找了张椅子坐好,童嗣一看则立马来了精神,凑到人小伙子旁边,嘴里还不停嘟哝着:
“兄弟,女警玩得可以啊。”
那男生骄傲地摸摸鼻子:“小意思,毕竟我也是black rose的最强王者。”
当“胜利”的字眼出现在屏幕中时,小伙子终于鼠标一甩:“哎,赢得太轻松了,无敌是多么的寂寞。”
他点了根烟,给童嗣递过去一根:“抽烟么?”
“不抽不抽,谢了。”
小伙子点点头,自顾吞云吐雾起来:“你们说,过来找我们干嘛?”
祝玉寒这才站起来:“就死者郭睿,有点情况想找你们了解下。”
提起郭睿,小伙子才终于露出了惋惜的神色:“他呀,辅助好手,别说,没了他碰到的辅助都尼玛坑货。”
“我问的不是这个。”祝玉寒一听,满头黑线。
“他在临死前,有没有同你们提过与杨敏杰有关的事。”
小伙子想了想,接着肯定地点点头:“提过,而且不止一次。”
“能具体说说么?”
“我们宿舍都是学犯罪心理的,他说过以后毕业想进警局做犯罪侧写师,平时也很努力,但是之前写了篇课题报告,研究的是原生家庭的特殊教育对孩子成长带来的影响,当时我们导师还狠狠表扬了他一番。”
“什么是原生家庭的特殊教育。”祝玉寒没太明白。
“他那课题做的太高深了,我是没看懂,总之就在学校发生凶杀案后,郭睿通过分析得出了杨敏杰是有最大嫌疑的结论,当时他在宿舍说过这问题,但是大家都没太当回事儿,没想到,还真被他猜对了。”
“那对于杨敏杰,你又有什么看法呢?”祝玉寒继续孜孜不倦地问道。
“他那个人,怎么说呢,听说父亲是老来得子,全家一根独苗,所以特别宠溺,但他的家庭条件就摆在那儿,你也知道的,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大概是以前他所处的大环境就是那样,但因为父母过度宠爱,所以一直也没缺着他什么,想要什么砸锅卖铁也要买给他,导致他在他所生活的环境之间一直处于一种过人的错觉。”
男生顿了顿,继续道:
“但当他读大学后,来了市里,这种格差就显而易见了,这边消费水平高,再就是,读我们这学校的还有一部分真的是花钱找关系进来的,就我们学院的学生会长,大一的时候就开着宝马来上课,身边这样的学生太多了,而这是杨敏杰父母卖血卖肾都换不来的,尤其是现在的年轻人,嘴上又没把门的,有时候说话不太注意,他那人又敏感,开个玩笑都能记你半年,说实话,没人愿意和这样的人交朋友,所以,他能变成现在这样还真不是意料之外。”
祝玉寒笑着摇摇头。
一个二十几岁的学生,在短短几年间经历了从自负到自卑到爆发的心理历程,父母对他的溺爱以及社会的浮夸蒙蔽了他的双眼,使他无法正视自己,所以走上了今天这一步。
“是真的很溺爱,据说他读高中十点下晚自习还要父母轮流来接,骑自行车载他回家,不是我说,女生就罢了,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身边大部分,应该说是所有的男生都是自己骑自行车或者坐公交上放学好嘛,杨敏杰果然奇葩。”
男生说着,无奈叹口气:“想通过这种方式引起别人的注意,也是很傻很天真了。”
的确是,老话说得好,惯子杀子,可以说,杨敏杰今天沦为阶下囚他的父母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事已至此,他的父母想的不是忏悔而是想办法为他脱罪,也是很可笑了。
两人离开学校的时候,祝玉寒还半开玩笑地对童嗣说:“你应该感谢父母对你的严格管教,否则,说不定你也会像他一样。”
而童嗣的回答则是:“我和他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好吧,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挤破脑袋就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让别人以他为中心而活,还有很多人,他们根本不屑于去讨好他人,甚至认为群聚的都是弱者,而强大者似孤狼。”
“这么多废话,狼不是群居动物?”
童嗣眨眨眼:“母狼就另当别论了。”
刚一回警局,就碰到副局老李正在训话,两人找了个位置窝进去,打着瞌睡听着老李针对最近几起案件作报告。
最后一句:“这次五月一,原则上是要放假的,但因为咱们是旅游城市,外地游客很多,必须加紧防范,所以,哪个思想觉悟高愿意主动值班的。”
此话一出,众人均缄默不言。
“没人?没人那就每个科室轮流值班,按照资历顺序来,每天安排三到四人,大家没有意见吧。”
何止是有,而且意见非常大。
散会后,待老李一走,所有人都开始出声抱怨:
“这瓜皮老李,好不容易放个假还尼玛要值班,真想把他这样然后那样。”
“我还答应我老婆要带她去趟澳门,这下好了,我特么回去又要跪榴莲了。”
而周晓冉,坐在一边撑着腮,始终不发一言。
“冉妹子。”祝玉寒笑嘻嘻地凑过去,“五一有什么打算呀。”
周晓冉愣了下,直起身子:“不是要值班么。”
“我替你值了,你找个好地方去散散心吧。”
周晓冉一听,眼眶又红了,略带哽咽地问道:“可以么?”
“我说可以就可以,钱够不,不够和我说呀。”
周晓冉转过身子,用手抵着脑袋,头发遮住脸,看不到表情。
半晌,她才小声道:“谢谢。”
祝玉寒拍拍她孱弱的肩膀,投去一个鼓励的目光,刚要说什么,便被一阵聒噪的死猴子叫打断。
他掏出手机一看,着实吓了一跳。
找了个没人打扰的地方,他接起电话便略带焦急地问道:“妈,怎么这个时间打来电话了。”
“儿砸,妈下飞机了,你还在上班吧,那你给我发个定位,我自己打车过去。”
祝玉寒一听,大脑瞬间宕机,呆呆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儿砸?儿砸?这电话怎么回事。”
“妈,您别乱跑,我现在就过去接您!”祝玉寒说着开始换便服,“别乱走,我很快就到,二十分钟。”
他妈只说五月一放假会来,也没说今天就来啊,这猝不及防地怎么和傅怀禹解释。
祝玉寒上了车,火急火燎地系好安全带,戴上蓝牙耳机,拨通了傅怀禹的电话。
傅怀禹那边听起来像是还没睡醒,还带点起床气,语气也实在不讨喜:“干嘛,真会挑时候打电话。”
“别睡了,太阳都照腚了,我跟你说,我妈来了,赶紧把你那猪窝收拾一下,大概四十分钟后我们就到了。”
傅怀禹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就听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起来,伴随着穿衣服的“簌簌”声响:“这种事下次能提前一天说嘛。”
“我也是才知道,我妈一声不吭招呼也没打自己就来了,我有什么办法。”
祝玉寒觉得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赶紧道:“你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收好了,特别是床头抽屉里的避孕套,都扔出去,要是被我妈发现了我就制裁你知道么。”
傅怀禹在那头笑了笑:“留一个,不,两个,可以么?”
“别讨价还价,你当买菜呢,快点儿的。”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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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祝玉寒见到他妈妈的时候,几乎是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哀嚎,像个被拐卖的儿童见了亲妈一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他妈身上擦,心里头却还敲着小鼓考虑着傅怀禹到底有没有听话把那些东西收好。
他妈穿着一身运动服,带着一顶花里胡哨的太阳帽,一手还提着不少土特产,见到祝玉寒就一把抱住他,亲昵地大力拍着他的后背表示想念,力道之大差点每把祝玉寒交代在这里。
“您来怎么不事先跟我打声招呼啊。”祝玉寒嗔怪道。
“这不是想给我儿砸一个惊喜嘛。”
是惊了,倒是没喜。
母亲的到来,除了意味着接下来几天都有人不顾劝阻地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外,更重要的是,还有无数大龄待嫁女青年照片的到来。
什么体制里的小美,自己辛苦创业的小爱,国外留学回来的小花等等。
祝玉寒有预感,他妈这次过来绝对不是单纯来看望自己的。
他妈手里提着个巴掌大的小钱包,鼓鼓囊囊的,怎么看都像是装了一沓姑娘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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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战兢兢回了家,战战兢兢打开门,战战兢兢向屋里喊了句“我妈来了”,接着,战战兢兢等待傅怀禹的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