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处有什么(86)
“我做完了。”傅予星将手机递还给储荣,储荣也没多说什么,保存选择后收起手机放进口袋里。
“老师……不公布答案么……”
储荣笑笑,伸手摸摸他的脸:“有时候,答案是什么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得到什么,或者说你期冀的答案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因为在做测试之前,你就已经知道最终的答案了。”
一番话,弄得傅予星十分糊涂,他看看储荣,又看看祝玉寒,发现他在看着自己笑,也忙回以笑容。
童嗣带着邹昕彤先走一步,储荣觉得也吃得差不多,就先去付了钱,然后又从可挑选的消费所赠小礼物中选了一只黄色的星星吊坠。
星星吊坠上贴着一双眼睛,看起来粗糙又难堪。
他将这只吊坠递给傅予星,傅予星看起来心满意足,拿着这只丑丑的星星吊坠一遍遍视如珍宝地摩挲着。
记忆中,也有这样一只小星星的吊饰,针脚粗糙,造型奇怪,却就挂在那只藏蓝色的书包上,跑动的时候会随身体摇动的幅度而一晃一晃,望着这只星星,一年、两年、很多年,恍惚着,忽然间就长大了——
第82章 漆身(19)
蹦极, 近几年兴起的一项户外运动,指的是参与者身束弹性绳从高于四十米的载体上往下跳,在台湾等地区, 蹦极又被称为“笨猪跳”,因为很多人认为, 要不是吃饱了撑的是不会选择这个刺激惨烈的运动吧。
但对于祝玉寒来说,这是一项非常解压的运动。
正如他所说,从一百多米的高处跳下, 在那一瞬间会产生很复杂的情绪, “临死”的解脱, “死前”对世界的眷恋, 都有。
等祝玉寒软着腿“死里逃生”之后, 那又怂又蠢的模样倒是把傅予星逗笑了, 他问自己可不可以玩,祝玉寒心说肯定不能啊, 这挑战人类极限的运动是有很多限制条件,包括年龄限制。
这个“年龄”又包括心理年龄和身体年龄。
祝玉寒也不好伤了傅予星的自尊, 只好敷衍说这是限购票,不发售现场票, 所以,等下次吧, 等人没那么多的时候。
祝玉寒说这话的时候, 傅予星在抬头望天, 柔软的发丝被寒风拂于耳际, 睫毛如一只黑色的蝴蝶,漫上那么丝垂死挣扎的意味。
他问:
“下次是什么时候。”
还不等祝玉寒回答,他又问:
“我还有下次么?”
祝玉寒望着他,心中涌生出一股异样感。
“会有的,相信我。”但他也只能这么安慰着。
也不知该说储荣这人心大还是变态,他从蹦极高崖上下来,身轻如燕,步伐矫健,竟还抽空洗了个手,说当时感觉安全绳有点黏腻。
祝玉寒问他什么感觉,他想了半天,才吐出“刺激”二字。
三人又随便找了个简餐店吃了点东西,想趁下班高峰前早点赶回去以免堵车。
如意算盘打得“啪啪”想,但这次,三人不光碰上堵车高峰,好死不死的,一直堵在自左手边与自己以相同速度前进还颇有默契打开车窗通风换气的人,正是那个醋包傅怀禹。
相隔大半年再见傅怀禹,储荣倒是并未做出什么太大反应,他只是平和地同傅怀禹打招呼。
傅怀禹看着车内三人,嘴角抽了抽,没说话,扭过头,将车窗全部关上。
祝玉寒在心中连说几十遍“完了”,本就被这堵车高峰气得躁郁的他更是将所有过错都怪罪到这大排长龙的车队中,他一个劲儿按喇叭,惹得前面的司机不满地探出头骂了句:
“你他妈赶着奔丧啊,催催催催命啊,你以为老子不想走?!”最后还跟了句他听不太懂的当地方言。
不用猜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暴躁直男小祝队长当然不甘示弱,直接从车里探出半个身子:
“你当自己是池塘里的癞□□?叫起来没完没了。”
话音刚落,旁边傅怀禹的车适时响起一声刺耳的长音喇叭。
紧接着,就像被传染了一样,这些个车子一辆接一辆开始按喇叭,以此表达自己的烦闷不满,无数司机从中探出头,骂骂嚷嚷,与汽车喇叭声混作一起,惊醒了正在后座打瞌睡的傅予星。
“怎么了。”他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
“没事没事,你睡你的。”祝玉寒赶紧关上车窗,将这一切繁杂阻隔在车窗外。
傅予星迷蒙地看了看窗外,愣了好一会儿,确定安全后就在这安宁又温暖的狭小空间里,沉沉睡去。
而此时的傅怀禹,刚因开窗随意一瞥瞥到自己媳妇和别的男人以及一个“小朋友”一道出去过了个愉快的周末,就觉得委屈的不行,特别是媳妇被自己“捉奸”后非但不知悔改,还与其他司机对骂,骂完了还把车窗关上。
车里广播恰好放着悲伤的非主流金曲,再加之气氛渲染,傅怀禹只觉眼眶发酸,他咬了咬下唇,抬手抹了把眼睛,挂了档,在车子稍微移动一点的距离中插进其他车子中间,接着拐到大桥对面,向着反方向疾驰而去。
祝玉寒也是烦躁的不行,他说先把储荣送回去,接着安顿好小星后再把那个哭包追回来。
有时候面对这样的傅怀禹,真的会觉得很疲惫,莫名其妙的,恨不得把自己束缚在他身边,不得离开他视线半步,并且最受不了的是,他对储荣总也抱着一种敌视态度。
这样会令自己很尴尬。
在大桥上堵了将近一个小时后车子才终于进入畅通地带,祝玉寒将车子开到几乎飞起,以此来发泄心中的不满,送储荣进小区时又不小心被树枝刮了车。
他觉得今天挺倒霉,只怪出门没看黄历。
回家后,不出意料的,傅怀禹还没回来,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典型的小孩子脾气。
祝玉寒望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傅予星,走过去摸摸他的头发,轻声道:
“我出去一趟,大概一两个小时,你如果困了就睡觉,锁好自己的房门就可以,大门不要反锁,不然我就进不来啦,知道么?”
傅予星痴痴点头,又问道:“那你快点回来,我自己一个人,怕……”
“乖,阿杜陪你,不怕。”说着,祝玉寒招呼正在一边玩骨头玩具的阿杜过来,叮嘱了几句,也不管它能不能听懂,关好门匆匆离去。
当务之急,该好好想想怎么把那个醋哭包劝回来。
该找个什么借口呢?
为什么要找借口,自己又没做错什么,趁周末和同事出去玩这不很正常嘛?
但……还是得把他找回来。
按照傅怀禹的性格以及他下桥后所拐方向来推断,他有可能是去了那个地方。
中山公园后面有一莲池,经过人工改造后冬天便会自动灌入热水,因此出现了寒冬时满池红莲的盛景,以及人工培养繁殖的黑天鹅,即使到了冬季也不会南迁,莲池与天鹅于寒冬欣欣向荣,因此便成了本市一大奇景。
这里刚开始有不少慕名而来的小情人在这里丢了初吻,再后来,莲花频频被摘,黑天鹅也被偷的没剩几只,渐渐的,就没有年轻人愿意再来这里。
每到夏季的夜晚,适合散步的时分,也只见老人佝偻着腰聊着家长里短从这里慢慢踱步而去,即使走得很慢,也不曾停留多看一眼那破败不堪的莲池。
可是对于傅怀禹来说,这个地方是个值得怀念。
因为初次到来,这里不光有开在池面雪上的红莲,还有聘婷袅娜的黑天鹅,优雅扬着长颈,拨开雪面,缓缓划过。
最重要的是,这里有鼓起勇气踌躇几个月才敢约出来的小祝队员,以及到现在都难以忘怀的刻骨铭心的初吻。
常有人问,白月光和朱砂痣会选择哪个,而就这个难以抉择的问题之时,傅怀禹觉得自己很幸运。
于自己来讲,白月光是他,朱砂痣也是他。
是自己曾经可望不可即的初恋,是第一次动心动情的思情;
也是烙在身体中永世相随且难以磨灭的痕迹。
所以,傅怀禹一直用这个缘由来安慰自己,之所以变成这样刁钻且好无理取闹,只是因为这个简单又渺小的理由。
而现在,那个曾经生机蓬勃的莲池早已枯萎,只剩枯黄的杆子以濒死之态垂于冰封池面。
傅怀禹叹了口气,搓了搓冻僵的手,继续望着那池面发呆。
长椅晃了晃,傅怀禹忙回神,瞥了个余光过去,就见一只穿着毛衣的男人坐在长椅另一端,不停呵着热气搓着手。
傅怀禹心头动了动,收回目光,在心里冷哼一声。
“这里以前有很多黑天鹅,很漂亮,听说也很值钱,就被一些不法分子盯上。”那个男人双手撑着长椅坐直,声音不重不轻,刚好被傅怀禹听到。
“后来,这里的黑天鹅被偷光了,于是某重案组的组长同志撂下特大走私凶杀案不管,专门过来蹲点抓这偷黑天鹅的,为此还被局长停职查看半月。”
那男人继续说着,语气漫上一丝笑意。
“为什么呢。”
傅怀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长椅,没说话。
“因为有个小流氓说喜欢这里的天鹅,它们见证了自己奇怪的爱情,意义深刻。”
傅怀禹别过头去,勉强克制住快要扬起的嘴角。
那边的男人慢慢向这边靠了靠,伸出手指试了试,觉得距离不够,于是又向这边靠了靠。
冰凉的指尖探过来,摸了摸傅怀禹长时间暴露在寒风中变得稍有粗糙的手背。
见傅怀禹不反抗,那只手一瞬间仿佛吃了熊心豹子胆,更加狂妄地伸过来,攥住自己冰凉的手。
无名指上戒指的触感在手背划过。
傅怀禹依然没说话。
那个男人紧紧靠过来,不留一丝余地地紧挨在傅怀禹身上,用手臂碰碰他:“我妈常和我说,下雪不冷化雪冷,我就穿了一件毛衣出来,快冻成哈根达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