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处有什么(66)
光线昏暗,根本看不清那是坨什么东西。
“有人么?”童嗣小声问了句,举着手电慢慢向那边靠过去。
走到那不明物体跟前,童嗣才终于看清了他的庐山真面目。
一个女人,破衣烂衫,满脸乌黑,挺着大肚子,四肢都被铁链子拴住,旁边是几条黑不溜秋连棉絮都硬成铁坨的被褥,周遭堆满了变质的食物以及排泄物。
“你——”童嗣捂着鼻子蹲在她身边:“你是这边的村民么?”
话音刚落,那女人忽然发了疯一样向童嗣扑了过来,抓着他的头发张嘴咬住他的手。
童嗣强忍剧痛,没敢吱声,怕把这边的村民吵醒。
那女人在童嗣手上留下几个带血的牙印还不算完,抓起一边的木棍就开始朝自己肚子上敲去。
童嗣吓了一跳,也顾不得疼痛,忙跑过去从背后掰住那女人的手钳制在她后背,另一只手夺过那根棍子扔的远远的。
“冷静点,冷静点,我不是坏人。”童嗣捂住女人的嘴,拍打着女人的后背试图安慰她,希望她稳定下情绪。
“我叫童嗣,是临市警局的警察,我有带警员证,你先冷静,我们慢慢说。”说着,童嗣从口袋里掏出警员证递给那个女人看。
那女人愣了下,接着伸出手缓缓接过那本警员证。
她的手指甲已经很长,有好几根手指的指甲也劈开了,满身血污,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洗过了,狼狈不堪。
女人看着手中的警员证,浑身颤抖,然后慢慢跪了下去。
“刑侦总局……”那女人喃喃着,滚烫的眼泪止不住地下落。
这下,童嗣可以确定这个可怜的女人是被拐卖过来的。
她认识字,而且普通话说得很好。
童嗣蹲在她旁边,轻轻摸着她的后背安慰她:
“不要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那女人紧紧捂住嘴巴,小声哭泣,孱弱的身子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是真的吗?”
女人紧紧攥住那本警员证,并将证件贴在胸前,啜泣着:
“你们终于来了——”
通过对女人的谈话,童嗣得知,她叫施宁,国内一所很不错的名牌大学在读。
一年前的一个晚上,她因为和舍友吵了架,一气之下跑出学校绕着护校河打算散散心。
施宁说,那天晚上校外气氛不错,可能是平安夜的原因,不少情侣都出来过节,她自己一个人在那边走来走去,想着给谁能打个电话。
就在她望着手机怅然若失之时,一个女人向自己跑了过来。
那女人看起来神情焦灼,她忽然拉住自己的手故作开心地喊了句:
“菲菲,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好巧啊!”
施宁正诧异着,就听那个女人凑到自己耳边小声说了句:
“有人跟踪我,帮帮我。”
施宁一惊,抬头顺着女人跑来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两个男人站在巷口正朝自己这边看。
她握住那女人的手,小声安慰她要她不用怕,并问那个女人住几栋,俩人可以一起回去。
那女人就说自己和男朋友在校外租房子,但是这几天男朋友去实习了,不在这边,自己下来逛街,就碰到了两个形迹可疑一直尾随自己到这边来的男人。
她问施宁能不能把她送回家,她很怕,租房就在学校对面的小区里。
其实开始施宁是不太愿意的,但碍不住那女人一直央求自己,又考虑到小区离学校挺近,应该没什么事,就只好答应下来。
路上,那女人为了表示感谢还请自己喝刚从超市买来的饮料。
施宁也不是傻的,知道陌生人给的饮料不能喝,所以她就找了个借口拒绝了。
到了楼底,女人又说自己不敢上楼,这两天楼道的灯是坏了,问施宁能不能再把她送上楼。
施宁本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理论就把她送了上去。
女人打开门的瞬间,施宁瞟了眼里面的布局,才稍稍松了口气。
看起来非常符合恩爱甜蜜的小情侣,墙上挂满了相框,都是女人和一个男人的合影。
而就在施宁放松警惕之时,背后一股力量将自己猛地推进了屋子,接着,大门关上。
有人从背后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嘴,施宁闻到那手帕上有非常浓重的药味。
没过多久她就失去了知觉。
等她醒来后,就已经身处大山中,两个念过半百的老人一个劲儿地喊自己“儿媳妇”,施宁解释了无数次自己是被人卖到这里来的,并且希望两位老人能帮自己报警。
她希望这些“淳朴善良”的村民能放过自己。
然而最后得到的是他们无休止的虐打,以及老人那个精神有问题的儿子无休止的强J。
闹过,求过,也跑过,但最绝望的是,全村人看着她,但凡她稍微离村子远一点就会遭到毒打。
即使这样,施宁依然没有放弃,她想过很多办法,就是为了逃出这座大山。
但不管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
最后,两个老人为了防止她再逃跑,就用铁链子把她拴在了柴房里。
而这个时候,施宁开始频繁呕吐,食欲不振,她以为有理由可以让这户人家带自己去医院看病,结果得来的却是更绝望的消息。
她怀孕了——
童嗣静静地听她说完,中间没有多插一句嘴。
他表面看起来很平静,可是揣在兜里的手已经紧紧捏做一团。
“别担心,再等我一天,后天,后天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施宁重重点头,她手里一直死死攥着童嗣的警员证,就像抓住了希望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除了你之外,你还了解什么其他的被拐卖到这边的女孩么?”
施宁点点头,却又摇摇头:
“被卖到这边的女孩,有很多,大概十几个,有的自杀了,有的虽然活着但也疯了,还有的,生下孩子后因为舍不得孩子所以就决定留在这了,就是没有一个能离开这的。”
童嗣听着,只觉得胸腔里就像被埋了一堆石头,呼吸不动,这种压抑感,就算把这全村人都判刑也无济于事。
本该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本该有着大好前景美好未来的女孩们,只因为太过于善良,太过于轻信陌生人的话,所以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对了,你知不知道老张家住在哪里。”
施宁疑惑地看着童嗣,似乎是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我听说,这边有一户姓张的人家,昨天吧,刚买了一个被骗来的女孩,听说还是孕妇,你知道他们家在哪么?”
施宁想了想,忽然瞪大了眼睛,她一把拉住童嗣,使劲点头:
“昨天我听到有人在柴房外聊天,说是因为自己儿子身体有问题不能生育,所以直接买了个怀孕的女人,还说什么是临市一所中学的英语老师……”
童嗣再次做了个深呼吸,他不知道如果此时不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他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那你知道买她那户人家的大概位置么?”
施宁仔细回想了下,接着小声道:
“这个村子姓张的不多,如果是身体有问题的话,我大概知道,就在这一排土屋倒数第三四户左右。”
童嗣拍拍她的肩膀:“多谢你提供了信息,那么,今晚你就好好休息,我来过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说,明天你该怎样还怎样,不要让人起疑,最晚后天中午,我一定会带你离开的。”
施宁看着童嗣,大眼睛里噙满泪花。
她伸出手,颤巍巍的将童嗣那本警员证递还给他。
童嗣道:“你先拿着,等你回到父母身边后再还给我。”
施宁缩回手,捂着那本警员证,泪水一直往下流。
“还有。”临走前,童嗣再次停住了脚。
“如果不想要那个孩子,出去以后去大医院打掉,不要再攻击自己,那样也会伤害自己,你没错,不需要遭受惩罚。”
很多人会觉得,虽然施宁是被迫怀了孩子,但孩子终究是无辜的,打掉实在不人道。
而童嗣只有一个想法:
“你他妈告诉我什么是人道,让一个原本清清白白的女孩带着这个污点,自卑耻辱的生活一辈子,这就叫人道了?”
悄摸溜出柴房,按照施宁所说的位置找过去,想看看那个孕妇到底是不是他姐。
童嗣真的快疯了,电话没信号,联系不上任何人,内心备受煎熬,却不能明目张胆地搜查。
他擦了把额头的细汗,走到倒数第三户人家的柴房前,推开门,打着手电照过去,巡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稍微有点失落,不过没有人的话也算好事吧。
童嗣退出柴房,继续检查下一间。
童嗣小的时候特别调皮,经常被爸妈揍,而他姐童琦就不一样,比较乖,又聪明,读书好。
所以爸妈总会不自觉的偏向他姐多一点。
比如家里买了五只梭子蟹,挺贵的,基本就是一人一只,多的那只理所当然就落到了他姐的碗里。
小朋友谁不喜欢吃好吃的啊。
童嗣伸手去拿,被他爸一筷子敲过来,打的他委屈巴巴,跑回自己的房间蒙着被子生闷气,但还一个劲儿提醒自己是男子汉,不能哭。
结果半夜,就听见有人开他的门,童嗣掀开被子一看,他姐童琦就穿着碎花的小睡裙站在门口,怀里还鼓鼓的揣着什么东西。
童嗣撇嘴,不想理他姐。
童琦轻轻关好门,赤着脚走过来爬上童嗣的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卫生纸层层包裹的东西,一打开,是一只梭子蟹。
童嗣惊讶地看着他姐,就见他姐把手在睡裙上擦了擦,然后奶声奶气地说道:
“快点吃,一会儿被爸爸发现的话你就又要挨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