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处有什么(43)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面对。
和房东签好合同,交了预付金,安顿好阿杜,祝玉寒开上车匆匆赶往储荣的研究所。
正赶上午饭的点,一推门,就见储荣正在吃煎饼。
祝玉寒忍不住捂住嘴:“你就不能换个地方吃饭?”
“习惯了。”储荣放下煎饼,抽出纸巾擦擦嘴。
“死者身份确认了没。”
“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要先听哪个。”
祝玉寒皱着眉:“坏的吧。”
“根据发丝的DNA检验,死者是张宗德的妻子李沅恩。”
祝玉寒扶额:“那更坏的呢。”
储荣笑笑:“张宗德带了一帮亲戚过去警局讨说法,怒斥警方保障不力。”
“你怎么还能笑出来。”
“不然呢,难道要哭着说么?”说着,储荣的笑容愈发灿烂。
祝玉寒叹口气,坐在沙发上。
“不去警局看看么?那边现在一团糟。”
祝玉寒摆摆手:“我这边也是一团糟,没心情管了。”
“嗯?我们记吃不记打的祝队长也有烦心事?说来听听?”
祝玉寒瞪他一眼:“昨晚傅怀禹和家里出柜,他妈突发脑溢血送进医院了,他爸一怒之下跟他写了父子断绝关系声明。”
“出柜?”储荣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巴:“他怎么这么……想不到怎么形容他。”
“这么冲动。”
“不光冲动,还没脑子。”
祝玉寒又是一声长叹:“别说他了,还不都是因为我。”
“所以你怎么打算。”
“还能怎么办,事到如今,事发因为我,我就得负责收拾这个烂摊子,就和他复合呗,他现在可经受不起什么打击了。”
储荣盯着他:“我发现你也没脑子。”
“说什么呢。”祝玉寒皱眉。
储荣失笑:“我说真的,首先,他爸是法学教授,这种父子断绝关系声明是不具有法律效应的,很明显他爸就是吓唬他,如果是吓唬他,那一般会给他两种选择。”
“哪两种?”
“要么和你断绝关系,要么和他们断绝关系。”储荣笑得狡黠。
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
倒真是,自己身处事发中,考虑事情、对于事情的定论就已经变得不客观。
“但他爸生气是真的,还动手打了他。”
“你可真是死脑筋,你要是和你妈坦白你看你妈不从城东到城西追着你打。”
祝玉寒一思忖,觉得储荣说得有道理。
“所以你要做的不是收留可怜的他,而是想办法劝他回去和父母讲和,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
闷热的夏季,乌云压城,铅块一般的云承受不住雨水的重量,大雨来得突然,浇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祝玉寒匆匆跑进警局,就见童嗣正和小刘两人在大厅里打羽毛球。
“你们很闲?”祝玉寒冷声问道。
两人赶紧收起球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这羽毛球竟然该死的甜美,但我不能被它勾了魂去,我要工作。”
“祝队。”周晓冉迎上来:“要我去研究所取尸检报告么?”
“不用,我已经去过了。”祝玉寒将尸检报告复印几份,发给每个队员。
周晓冉看起来有那么点失望,拿过尸检报告,看着落款处储荣的名字。
“储法医名字也很好听,对不对。”
“对个锤子,让你看报告谁让你看他签名了。”
周晓冉从报告里抬起头,八卦的凑过去:“祝队,心情不好?”
“一堆棘手的案件,和只知道打羽毛球的队员,你能有好心情?”祝玉寒白她一眼。
“刚才傅组长过来了,脸黑的像包公,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呀?”
祝玉寒猛然抬头:“傅组长回来了?”
第41章 偏执(8)
“嗯,脸上还有伤,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头发也没打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周晓冉尽量压低声音:“你们是不是真的吵架了?”
“不关你的事,你把储医生的尸检报告仔细看一遍,把其中所有线索罗列清楚,下班前交给我。”
留下这么一句话,祝玉寒像个大爷般背着手上了楼。
悄无声息的来到重案组门口,做贼似的将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断断续续的谈话声传来,傅怀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对,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必须辞职。”
“不是因为生病,劳您记挂了……辞职报告我现在发给您……您不必再劝我了,也谢谢您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
话未说完,大门被人猛地推开,接着一张急切的小脸凑了过来,伸手按住自己的手,挂断了电话。
“傅怀禹,你要做什么!”来人张嘴便厉声质问道。
傅怀禹轻笑:“辞职。”
“辞个屁的职,现在案件堆成山了,你是准备撒手不管了?”
“管不了了,对不起。”傅怀禹说着,点击邮件发送,将辞职报告发给了陈局长。
“为什么。”祝玉寒瞪大双眼,像只可笑的猴子。
“我妈去世了。”
祝玉寒愣住,手僵在半空,脑袋里一片混沌,什么也想不出来。
“她本来就有高血压,昨天被我一气,突发脑溢血,送到医院太晚了,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机。”
傅怀禹伸出手拿起座机电话,按了回拨键。
电话的忙音像是一个锥子,声声凿在心口。
他看起来很镇静,但手却一直在抖。
而当下的祝玉寒,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只是不停地询问自己,傅怀禹母亲的死是不是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陈局长,辞职报告已经给您发过去了,劳烦您看一下。”
祝玉寒再次按住他的手,挂断电话。
“不……不要……”祝玉寒满脸慌乱。
心中像是突然破开一个小洞,裂口随着秘密的公诸于世而慢慢扩散。
“你说,路有那么多条,为什么我偏偏固执的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
傅怀禹在笑,眼中却是落寞。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祝玉寒跪在傅怀禹面前,抱着他的腰,将头埋在他怀中:“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
傅怀禹抬手,轻轻抚过他的脸:“跟你没关系。”
“如果早知道这样,我昨天不会和你闹脾气。”
“没有早知道。”傅怀禹推开他:“好了,我该走了。”
傅怀禹起身,刚走两步,又被人从背后抱住:
“去哪。”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拿开那人的手,将这段为人不耻的感情一道放下。
大雨滂沱中,那个寂寥落寞的身影将自己最后一点东西放进后备箱,接着钻进驾驶室,发动了车子。
祝玉寒使劲拍打着车窗,叫喊声漫上一丝乞求。
就像当年这个人也曾这样乞求过自己不要分手。
傅怀禹打开车窗:“好了,我要走了,你离远一点,很危险。”
祝玉寒愣住,任凭雨水浇湿他的头发衣服。
“还有,听我一句话,小心储荣这个人。”
说罢,关上车窗,车子缓缓驶离停车位,只留一团污浊的尾气。
警务大楼上,无数张脸贴在玻璃上,好奇地看着这略显矫情的一幕。
“听说傅组长辞职了?”周晓冉抬头,望着童嗣。
“为什么辞职。”童嗣看着他们祝队活像一只落汤鸡,忍不住“啧啧”两声。
“他妈妈去世了,可能受不了打击,换个地方散散心吧。”小刘叹口气:“本来近期案子就多,他一辞职,我们又有的忙了。”
而祝玉寒,只是孤立于楼下,在大雨中勉强睁开眼睛,望着那辆黑色车子离去的落影,久久未动一下。
等了很久,那辆期盼的黑车却再也没有开回来。
踏过警务大厅光洁的地面,流下污浊的脚印,一步步慢慢走回办公室。
电话响起,周晓冉眼疾手快接了起来。
“我是储荣,我这边发现了一点新线索,让你们祝队长过来一趟。”
周晓冉忧心忡忡地望着那扇紧闭的办公室大门:“我们祝队可能去不了,他……他心情不太好,应该说是非常不好。”
“怎么了?”
“不太清楚,好像和傅组长有关,傅组长今天一早辞职了。”
电话那边沉默半晌,才道:“那我送过去吧。”
待储荣来到警局,一推门,就感到整个警局气氛都怪怪的,说不出来的沉闷。
几个重案组的组员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绕开这些人,径直来到祝玉寒的办公室,推门进去,就见他正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
“怎么了,要死不活的。”储荣戳戳他的脸。
祝玉寒缓缓睁开眼睛,眼中布满血丝。
储荣吓了一跳,忙打了杯水递过来:“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祝玉寒望着储荣,露出迷茫的表情:“我杀了人。”
储荣蹙眉:“谁。”
“傅怀禹的妈妈。”
要不是知道昨天傅怀禹他妈被他气得进医院,储荣差点就真的以为这个刑侦科的祝队长杀了人。
“不用自责,说起来,都是因为傅怀禹太冲动,和你没关系。”储荣摸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柔声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