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103)
在白鸥身前十几人的数量与那日他在江宁城外,堆放救灾物资的营地里遇到的那伙“盗匪”数目差不多,但比起那群扮演“盗匪”的半吊子府兵,北胤皇帝身边的死士亲卫,身手、胆识俱是天渊之别。
他握紧手中指虎,薄刃从弹出的那一刻起就在嗜血。
这是一场恶战。
有人受伤,有人倒下,却没有人后退半步。
白鸥渐渐发现,身边赵宏胤的亲卫死士们就算被他薄刃封喉,也没有人对他痛下杀手。
“就算认不出你这个人——”赵宏胤在人群外不远处作壁上观,幽幽道:“朕也不会忘记你的身手。”
“这指虎倒是特别。”他点点头肯定道:“好功夫!不知究竟师承何处?”
“想学?”白鸥矮身勾拳,又在放倒一人,在打斗的间隙中气息微喘,嘴下却仍旧占着便宜,“跪下来磕头,喊一声师父,你今后就师承我了——”
“待城这个局设得也着实漂亮。”赵宏胤丝毫不在意白鸥的揶揄,脸上甚至露了个笑。
待城巷战,设局精巧,若非他此次的本意就在于试探,手下数万人的尸体大概能填平整个待城外城。
也正是因为试探,他没有想过要赢,若是御驾亲征却铩羽而归,太过打击己方士气,他一统天下的宏图伟业才刚刚展开,不可以就此折翼。
但对殇宁实力的试探太过重要,他不可能不亲眼看看,才给了白鸥诱敌深入的机会;他目下回想起之前的险境,若非他本人在场,伤亡只怕会更大。
可若不是因为这场阴差阳错,他现在也没有机会能与白鸥单独地正面对话。
正是无巧不成书。
“这支待城驻军也与之前线报中描述的不一样了,究竟是朕身下的军部情报处出了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还是——”赵宏胤接着道:“白将军好本事?”
白鸥仰身躲过一击直刺,腰部发力弹起上身,手中指虎薄刃反挑,又再挡住一击角度刁钻的劈砍。
他上臂发力,弹开与自己相抵的兵刃,回头见看向赵宏胤所在的方向,眸似含刃,冷声道:“你知道我是谁?”
“那日嘉承殿前,演舞台上,与白将军初次交手,好不畅快淋漓。”赵宏胤笑道:“朕一直惦记着白禁卫,当时深觉又一人才埋没殇宁,不想再见时,已是禁卫军神武大将军,白鸥,白将军了。”
白鸥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赵宏胤还记得他并不教他意外,但赵宏胤居然对自己的一切这样清楚……
那会不会也清楚他和李遇之间的关系。
赵宏胤只需要知道他与李遇间在明面上的关系,就已经足够糟糕了。
思忖间一时不查,他已经被赵宏胤身边的近卫逼到了悬崖边上,众人包围而上,却突然收起了手中利刃。
“白将军身居高位,殇宁内里到底是何景况,自不需朕再赘叙。”近卫间撤开一条缺口,露出赵宏胤的身影,“李遇能给你什么,朕可以给双倍,一品柱国大将军,北胤的忠勇侯,世袭罔替,如何?”
“呵——”白鸥冷笑一声,想起那个躲在自己怀里哭,靠在自己肩头笑的少年,突然收起眸中寒星,眼波温柔,“他能让我觉得活着就算赚,死了也不亏——”
“你行吗?”
这样悬之又悬的说辞赵宏胤自是无法体会,他只正色道:“只要白将军开口,朕都可以考虑。”
“哈哈哈——”白鸥大笑几声,收起指虎上的薄刃,散了一声痞气,吊儿郎当地调笑道:“他能陪我睡——”
“呵——”赵宏胤轻笑,“你们殇宁的皇帝知道你在背后如此诋毁于他吗?”
“知道的罢——”白鸥也无赖地笑笑,接着道:“你行吗?”
“你!”
赵宏胤北胤皇族,皇后嫡出,自小受正统教育,从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一路从太子的位置登顶人极,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秽言,一时间怒形于色。
“白将军要知道,赵云能于长坂坡七进七出,非是他天神下凡,有三头六臂,而是曹操惜才,舍不得杀他。”
“我没听错吧?”白鸥无赖地抄手,“这是有人要以一代奸雄曹操自比吗?”
“是曹孟德一统乱世,开济太平。”赵宏胤正色。
“但他也没少被史书工笔诟病。”白鸥冷声。
“多谢白将军提醒,朕自会吸取古人教训。”赵宏胤冷笑道:“所以当年赵云能救出阿斗,今日朕却不能放你自由来去!”
白鸥闻言渐渐收起浑身散漫的气息,眸色渐冷,果不其然,赵宏胤缓缓道——
“白将军既与李氏皇帝君臣一场,不愿相负,那想必——”赵宏胤言语间举手,身边近卫缓缓朝白鸥的方向靠近,“李遇也不会轻易舍下白将军如此一位天纵奇才罢?”
“无妨,朕可不是周哲翎那般行将就木的老人,我们——”他缓缓举起的手一瞬落下,近卫即刻飞扑上前,“有得是时间慢慢磨。”
身前是身手不凡的皇室亲卫,身后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白鸥已经退无可退。
曾经他和李遇之间不管有过多少误会,多少说不出口的苦衷,不管李遇如何费尽心机的的赶他走,也不管他离开过多少次;从他明了这段感情开始,他们不管如何的彼此疏远,白鸥心底都不曾有一瞬怀疑过李遇对自己的用情。
他若是落在赵宏胤手里,小美人儿该怎么办才好啊……
江山社稷于李遇有多重,亲眼瞧见过小皇帝如何的励精图治,白鸥不会不知道。
又怎么忍心让那个少年独自做出抉择。
后退间脚跟带落几块碎石,他回头看着石子滚落,轱轱辘辘的声音被密林挡住。
悬崖之下虽深不可测,但密林广布,未必就没有一线生机。
于是九天前他做出了与今日李遇一样的选择——
纵身一跃。
他就如同那颗滚落山崖的石子,被层层密林阻隔,在悬崖底捡回一条性命,只是在一场激战后精疲力竭。
之前与赵宏胤近卫死士缠斗时留下的伤和滚落山崖的擦伤,大大小小,重重叠叠,让他几乎麻木,挣扎着起身时方才发现左腿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
他微微“嘶”声,以自己常年户外运动、大伤小痛不断的经验来看,他知道这不会是普通的皮外伤那么简单。
但李遇的生辰只有九天了,他真的好想回去。
在谷底挣扎数日,为了保证水源,他沿着峡谷间的河流摸索,又兼行动不便,始终找不到爬出山谷的路。
时日一天天过去,他只能凭记忆重新回到当初跳下的悬崖边,希望可以等到救援——
因为体力已经不允许他继续折腾下去了。
时值开春,山中还没有野果一类可以果腹的食物,他腿脚不便,连起身走路都已经十分艰难,更遑论猎些什么野物;几日间只能零星靠着些他能认出的无毒的树叶勉强维持生存——
他很难再走得更远了。
无论如何,要先活下去,等腿脚好一些,才能另寻出路。
就这样挨到了第九日,身体里的能量在缓缓流逝,他能感觉道自己的身体明显地发热;这显然是之前的伤口得不到处理消毒,又被前几日的小雨浇透,伤口发炎,引发高热。
他已经开始不可抑制的昏昏欲睡,再睁眼时天边已是日暮黄昏。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脑子的思绪已经因为高热开始混沌,不那么清楚了,只依稀记得就在今天,李遇的生辰到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身体的高热烧干了,有一丝刺痛,他也发出什么声音,只能随手捡起身边的叶子——几个月前,他用一片银杏黄叶同李遇说,会每晚以曲子陪他入眠;今日天也不早了,他艰难又断续地吹起那支生日歌,希望他的小美人儿真的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