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23)
他伸手护住火折子微弱的火光走上前去,刚刚想瞧个明白的时候,却吓得手中火折子都差点落地。
小木床上缩成一团的人突然掀开被子,嘴里胡乱地喊了两声,像是在唤着谁的名字。
白鸥立马灭掉手中的火折子闪身躲进帘后,听了半晌才发现,似乎是梦呓。
那人的声音惊惧颤抖,好像还是一场噩梦。
白鸥长吁一口气,重新上前,在一阵胡乱的呓语中突然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
“苏嬷嬷……你……你救救小白……救救……救救翠珠……”
苏嬷嬷和小白?
白鸥忽然觉得心头一紧。
他回身,瞧着那道虚掩着的,通往皇帝寝殿的小木门。
那只攥着火折子的手,突然莫名的发颤。
大概是因为真的太冷了,白鸥在心里安慰道;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地上前,重新点燃火折子,捧着那点微弱的光往榻边去……
榻上的人面朝墙壁,白鸥捧着光倾身向前的动作很慢,也很轻;像是怕被人发现,又像是怕把人吵醒。
答案已经近在眼前,他却没来得及瞧见,自己刚才进来的那扇门就突然传出了异响。
第22章 我看见了。
小姚进门后轻轻插上门栓,便听见了榻间梦呓,他忙点上蜡烛,捧着往小木床边走去。
“陛下?”他轻声唤着李遇。
“啊——”
李遇从噩梦中惊醒,一个激灵翻身坐起。
“陛下别怕!是小姚,是奴才……”小姚拍着李遇的后背,“您又被梦魇着了?”
李遇大口地喘着粗气,良久才回过神来,恹恹道:“没……没事……”
“今儿不是服过安神的汤药吗?”小姚叹了口气,“新换的药方刚没俩月,这么快又不顶事儿了?”
李遇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噩梦里,眼神呆呆地望向前方一片阒暗,没有言语。
“铜捂子该凉了罢?”小姚起身将手中的蜡烛架在烛台上,搁上灯罩,“陛下既然醒了,就拿出来罢,奴才烧壶热水,再给您灌个新的。”
屋里总算亮了起来,李遇借着光,瞧见小姚肩上还披着斗笠。
“你出去了?”
“陛下睡糊涂了。”小姚重新燃上炭火,“陈大人派人递了密信进宫的,奴才今夜去取来。”
李遇长吁一口气,揉了揉跳痛的眉心。
方才一场折磨了他近十年的噩梦又临,恍惚中惊醒,吓得他把这么重要的事儿都给忘了。
他伸手接过小姚手中的信笺,小姚便识趣地走到炭盆旁忙活着生火。
河道、河堤的巡查工作之前陈琸便早已派人秘密进行过,甚至连整改的方案和预算的银两支出都已经核实下来了,此次巡查一事不过是走个过场;真正的目的在于稽查水利与田亩。
据吴郡与临安两地府尹奏表,两地良田被去年一场大水泡过,今年长不出庄稼来;洪水还冲毁了多处水利灌溉设施,粮食才会失收。
这事看着有根有据,可到底良田毁去几何,毁到何种程度,几时可以复原,被冲毁的灌溉水渠又有多少,到底是修复还是寻址重建?
陈琸与李遇远在江宁,被周哲翎挡住视线,什么都是两眼一抹黑。
河道与河堤就摆在那,陈琸可以派人悄悄地查。
可稽查田亩与水利,大量的资料与图纸锁在地方官员的库房里,那都是周哲翎的人;没有朝廷的首肯,陈琸不可能悄悄得到。
若要靠人的手脚一寸寸去丈量判断,需要大量的人力和时间,若没有朝廷的支持,单靠他手下养着的那些人暗查,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有结果。
小姚生起炭火坐上水,转身到榻间寻李遇抱着的那个铜捂子时,瞧见皇帝的眉头皱得很深。
“陛下……”他担忧道:“不顺利吗?”
“河道与水利的巡查结束了,与陈琸之前的暗查相差无几……”李遇言语间还是沉着眸子。
小姚不解道:“那是好事儿啊。”
“可接下来田亩和水利的稽查,在地方上遇到些阻碍。”李遇将信笺折起,起身递进炭盆的火苗里,口中喃喃道:“我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的。”
小姚担忧地望着李遇,“陛下还是少些忧思,这些日子都宿在这里,本就睡不好……”
“嗯,我知道。陈琸也说了,他会想法子处理。”李遇起身拍拍小姚的肩头,算是安慰,“他的人还带了别的什么话吗?”
“陈、陈大人他说……”小姚结巴着,方才看向李遇的担忧的眼神突然开始闪烁,“陛下年纪尚轻,应砥砺奋进,不可、不可耽于美色逸乐……”
李遇看着小姚闪烁其词的样子,忽地就笑了。
陈琸不是不明白他的处境,但陈琸到底是个太古板的人,这是在担心他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就连陈琸也由此一忧,那么在世人眼中,他李遇又该是个什么不堪的样子。
毕竟这世上要了解一个人已经很难了,更遑论理解。
而此时的窗外,“世人”之一的白鸥静静地瞧着偏厢的一切。
他在小姚开门进屋的同时翻窗子溜了,那窗子为了透气本就敞着条宽缝,他手脚很轻,没人察觉到任何异样。
可他却把房中的异样尽收眼底。
他眼前的小皇帝在这一刻和史书中的殇宁后主彻底背离,向着他心中那个模糊的影子,慢慢靠近。
所以,苏嬷嬷和小皇帝到底是什么关系?小白是谁?还有,方才李遇的梦呓中,似乎还有另一个名字……
此前的白鸥也许有无数次机会得到答案,但他从没有放在心里。
他从来只是一个旁观者,之前看的是史书的记载,现在不过是要看着记载在他的身边重走一遭罢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融入这里,属于这里。
归属感,是他这二十几年来,即使生活在之前那个他熟悉的社会,也一直缺失的东西。
甚少与人亲近,几乎没有过稳定的亲密关系,亲情、友情或是爱情——
这让他难以与人共情。
历史系教授看过太多的王朝更迭,这让人有一种特殊的冷静,在某些时候看起来,那是近乎一种冷漠的旁观。
因为他们太清楚,历史的洪流是如何裹挟着一切滚滚向前,不容篡改。
可当他不再是岸边一个驻足停留的行人,而是成为了那股洪流里哪怕最微末的一粒沙,他觉得自己至少应该可以决定自己流向终点的方式。
二十多年来形成的性格和思维模式就如同历史的行进方向,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白鸥没有想过要去改变什么,直到在这一刻,鸥鸟仍然向往着宫外的天空;只是在这一刻,鸥鸟也想安慰眼前的少年——
哪怕只用一支歌。
这就好像当初一对萍水相逢的老夫妻愿意不问前因地包庇他,好像他之前一直默默地帮苏嬷嬷推车上桥一样;没有太多的原因。
这一直是白鸥心中很简单的行为准则,在不影响旁人的前提下,他只做当下想做的。
或许只是最本真的善良。
但甚少与人发生牵扯的白鸥不知道,当你想做的事情里还有另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变得麻烦起来。
李遇不出寝殿,一连好多天,他连跟小皇帝打个照面的机会也寻不着。
冻雨过后,冬意渐浓;可延年殿上还是温暖如春。
“皇帝今日还是不朝吗?”周哲翎穿着寝衣坐在铜镜前由周慕云服侍,一屋子侍婢捧着洗漱梳理的用具站在一边。
“是。”周慕云为周哲翎梳髻,规规矩矩地答道,“早上高內侍刚来传过话。”
周哲翎随意拣选着锦盒里的钗环,“总闷在寝殿内也不行。”
“昨儿个还出去来着。”周慕云细致地为周哲翎将华发都梳进发髻里遮挡起来,“陛下让人将广明宫里的凉亭用棉布帘子围了个严实,再燃上十来个炭盆,搁满暖棚里培出的绿植,弄得跟春日宴似的。”“是吗?”周哲翎微哂,“这才多久,皇帝已经玩腻味了寻常玩意儿,开始要折腾新花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