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26)
他偏头盯着李遇,把对方的局促都尽收眼底,“陛下现在相信我不是周哲翎的人,那也顺便相信我不是个坏人就行,起码——”
白鸥想了想,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符合一个好人的定义,于是他补充道:“起码相信我不会害你。”
李遇抬头看着白鸥,白鸥的眼神和语气都那么真诚,他好像一瞬间就相信了。
又或者在很早之前,在白鸥的血洒了他满脸的时候,就相信了。
但每个人都有他的价码,高贵如皇帝,卑贱如婢女——这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这四方天地里的铁律。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在我的家乡有一部动画片,叫《叮当猫》。”
白鸥看着李遇的眼神开始疑惑就突然很想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忽悠小皇帝好像变成了一件特别有趣的事情。
“哆啦A梦坐着时光机到大雄身边,大雄就从来不问他想要什么。但是我猜——”白鸥突然低头靠近李遇,“他也许想回家?”
白鸥的突然靠近让李遇不自觉地朝后缩了一步,他小腿撞到身后的美人靠上,重心不稳,直接跌坐在上面。
白鸥露了个恶作剧得逞的笑,努力压着不让自己笑出声。
“你……”李遇清瘦的小脸上那抹绯色刚要褪去,又因为眼下的窘迫再次涨红,他小声道:“如果……”
他记得白鸥说过,白鸥的家乡在很远的地方,如果白鸥也想回家……
那自己是不是应该……
“不用如果了。”白鸥憋着笑,“陛下帮不了我。”
“那、那……”李遇抬眼盯着白鸥的眼睛,有点怯怯的,很怕在里面看到失望,“那个什么……时光、机?是什么……”
“大概……”
白鸥眼神巡觑一圈,最后留在桌上的一沓白纸上;他走上前去,信手折了个孩子们小时候都玩过的纸飞机。
他用笑意接着小皇帝疑惑的眼神,直接上前一步,掀开了李遇身后的棉布帘子,对着飞机头哈了口气,轻轻使力,将手中的纸飞机朝着夜色掷了出去。
李遇看着一张普通的白纸在白鸥手中变成一个奇怪的形状,再看着那张纸好像长出了翅膀,飞进无边的夜色里。
他瞪大了眼睛,带着点孩子气的惊奇。
白鸥回头,看见了小皇帝所有的天真。
“它有翅膀吗?”李遇好奇地问。
白鸥笑道:“有的。”
接着,他看到李遇眼中的光芒暗了暗。
“那你也有吗?”李遇问道。
“有的。”白鸥笑答。
“叮当也是一只猫吗?”李遇眼中的光芒彻底散去,垂着脑袋小声问道:“一只叫叮当的猫?”
白鸥很敏锐地捕捉到这问话里的关键讯息。
也?
“小白也是一只猫吗?”他低头看着小皇帝,收敛了笑意,“一只白色的猫?”
“不……”李遇摇摇头,“小白……只是一只狸花猫。”
狸花猫?
白鸥有些怔住了。
至大宁王朝打通西域通商之路,乖巧稀有的波斯猫传入中土,颇得王室贵族的青睐。
殇宁虽没落,但李遇好歹是先帝唯一的儿子,七岁登基,怎么心心念念的会是一只不起眼的狸花猫?
白鸥细细思忖。
史书记载,殇宁后主生母不详,野史中有说是青楼名妓,也有说是梨园名伶,更多是说李遇的生母只是宫里一个最卑贱的宫婢。
殇宁后主长在永巷,在先帝去世无子的局面下才被周哲翎接回,扶植登基。
亡国之君至童年起就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日后成为一代昏君似乎有迹可循,这也成为殇宁后主最为后人所诟病的一点。
所以小白,是在七岁前陪着李遇的吗?
白鸥好像突然被什么戳中了不知道哪一根神经,突然就不愿意再想下去了。
他打住了这个话题,盯着李遇那只还紧紧攥着信笺的手,“陛下不打算告诉我信上说了什么吗?”
李遇被这个突然的话题问住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捏着那张糟糕的信笺,已经被手心里紧张的汗水濡湿。
他怔怔地握着那张褶皱的信笺,忽然失语。
第26章 我凌乱了。
寅时三刻,周慕云还走在通往延年殿的回廊间。
即使在夜半,她依旧穿戴整齐,鬓发一丝不乱,只是趿着一双云头履的步子略显匆忙,脸上的表情依旧沉静,惯常的端庄娴雅。
延年殿前,周哲翎贴身的老嬷嬷已经急得团团转,大老远地瞧见周慕云便匆匆迎了上去,“三小姐,您可算来了。”
“夜色已深。”周慕云抬手免了老嬷嬷礼数,“何事如此——”
“啪”的一声骨瓷脆响自殿内传来,打断了周慕云的问话。
“算了。”她拍拍老嬷嬷的手算是安慰,“我自瞧瞧去。”
“姑母。”
她推门进殿,一声轻唤间脚下差点被碎了一地的瓷片绊倒;拎着裙摆绕开那一团狼藉,她抬眼便看到周哲翎扶额倚在美人靠边,一屋子下人跪倒在地,双肩颤抖。
自小长在这深宫里,长在周哲翎身边,她鉴貌辨色,玲珑剔透,此刻殿上景况不必多言,她已猜得八/九分。
“不中用的奴才,又是何事扰了太皇太后清净?”她眸色不变,走到一众瑟瑟发抖的下人中间,抬手吩咐道:“还不下去。”
众人闻言如蒙大赦,纷纷行礼退下,只恨不能走在第一个。
“是何人不长眼?”周慕云轻步走到美人靠边,说着跪在榻前抬手为周哲翎捶腿,“这么晚惊扰了姑母安眠。”
“一群不中用的——”周哲翎睁眼,松开扶额的手一把拍在榻间的小案上,咬牙道:“废物!”
周慕云闻言抬头,借着明灭的烛火瞧向周哲翎压在手下的信笺,虽只露出几行字,但她需只一眼,便瞧出了端倪。
“江南圈地的事儿,还是被陈大人发现了?”
“陈琸那只老狐狸,眼睛毒得很!”周哲翎阖手握拳,锋利的指甲划破了手边的信笺,“哀家从来没想过此事能瞒过他的眼睛。”
“此前,借着你的婚事,哀家同皇帝周旋良久,为的就是给他们足够的时间擦干净他们那张偷腥的嘴。哀家再三同他们说过,哪怕是装,这个样子也得装得像,起码得瞒过陈琸的眼睛。”
“可这群没用的东西,只看见眼前的蝇头小利,竟是一刻也不愿耽误;陈琸又不瞎,怎会不查!”
“去年江南普遍遭灾,被洪水泡过的土地长不好庄稼,来年粮食定然失收,这本也是世人皆知的常理。”周慕云低垂着眉眼,手上动作不停,“他们许也只是存着侥幸,想着陛下不会怀疑。”
“可是他们,做得太过了!”周哲翎阖眸长叹,“皇帝只是年幼,又不是蠢货。”
世家贵族的良田封地都是挑着最好的位置给,靠近河堤水渠,既肥沃平坦,又方便灌溉;可去年一场水患,遭灾也是首当其冲。
圈占土地、委以私用的事历朝历代都不新鲜,只是为着去年的水患,世家贵族老爷们的钱袋子空了,便是急着找补,于是这事在江南就更变本加厉,明目张胆。
“他们圈占土地,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姑母心里也是明白的,何要如今再来与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周慕云温声安慰道:“况且那些土地上,有撒了庄稼的还好遮掩;有些已经起了私宅,难不成会为了应付陈琸,还会自己扒了去?”
“他们远在江南,山高皇帝远,跋扈嚣张是惯了的,鼠目寸光,哪里能懂姑母的苦处?落了袋的好处,自是不肯吐出来。”
“所以哀家才说,他们都是废物!”周哲翎一把将手中皱褶破碎的信笺扒到地上,咬牙道:“扶不上墙的阿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