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伏传犯多会儿花痴,谢青鹤的这道分魂就投入了陈起的皮囊之中,接管了他的身体。
陈起出魂只带走了三魂,七魄依然存在于皮囊之中。
谢青鹤以一道分魂去主宰完全陌生的皮囊,且要与陈起残留的七魄取得联系,过程并不轻松。就类似于空降的大将去统领无主的士兵,无能之将说不得就会死在乱军之中,就算大将将才纵横,将大军一一收服也要花费些时间。
伏传颇为挂心地守在床前,看着陈起额上冷汗频出,浑身痉挛抽搐,脸上一时火红发烫,一时煞白如雪。这事他也帮不上忙,连碰都不敢碰陈起一下,只怕相触时气机碰撞,坏了大师兄的事。
谢青鹤剩下两道魂也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另一道魂在陌生躯壳中拼杀。
伏传冷不丁回头,看见陈丛冰冷平静的模样,就有一种见鬼的错觉。
——大师兄在收服陈起的七魄和皮囊。
——大师兄在看着大师兄。
苍了天也,要了命了。
“不好。”谢青鹤突然说。
“怎么了?哪里不好?”伏传连忙问。
一向对他温柔无比、有求必应的谢青鹤,却根本没有正眼看他,更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下一瞬,谢青鹤的另一道魂爽灵也从陈丛的皮囊里分了出来,倏地投入陈起的皮囊中。
伏传张了张嘴,看着静静站在原地仿佛雕塑的陈丛,心知这会儿也问不出什么来了——现在陈丛体内只剩下命主胎光,胎光无情无智,既不喜欢他,也没有任何智能,宛如空壳。
好在这种局面没有维持太久,爽灵加入战场之后,两道魂很快就掌握了陈起的皮囊。
二魂合一,就是伏传最熟悉的那位大师兄。
谢青鹤从陈起的皮囊中醒来,浑身大汗淋漓,难得尴尬地说:“大意了。”
伏传仍旧没想明白怎么回事:“难道是陈起皮囊里留着什么遗患?居然能陷住大师兄?”
谢青鹤尴尬地说:“幽精无智。”
伏传好像有点明白了,但是,他是真的不敢相信!
“进了陈起皮囊之后,想着要把七魄镇压住,可怎么也想不起来该怎么办……”谢青鹤也很无奈,幽精就是主宰情感癖好的魂,它没有智能,只有本能。太复杂的东西,比如谢青鹤自幼修习的各种道术经典,它全都搞不懂。
伏传努力不笑出声,转身抱住了静静站立的“大师兄”:“这可……不大好……哈。”
谢青鹤评估了幽精的情况,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很难离开知情人,安排道:“明日我会卧病,召陈丛来侍药。恰好你今日向陈起央告求宠,明日就随陈丛一起来侍疾。先过了这几日再说。”
有了昨日下午的经历,伏传对陈起的皮囊十分厌恶,事先也没觉得会很依依不舍。
这会儿谢青鹤将二魂分开,爽灵重新回到了陈丛的皮囊中,只剩下幽精孤零零地待在陈起处,想起大师兄这会儿傻呆呆的,但凡复杂一些的精妙道法知识都忘得一干二净,伏传就很不舍。
“我若是走了,大师兄独自在此,万一应对不来,这可怎么办?”伏传担心地问。
幽精只管含笑看着他:“你早些来。”
回到陈丛皮囊中的爽灵则给了解决方案:“他七魄受惊皮囊有损,本就睡性沉重。你若是不放心,用沉疴术使他坐病,明日惊动下人,请你我来正殿拜见,再替他解开。”
“对自己下手也这么狠吗?”伏传错愕地问。
谢青鹤面上没有一丝喜恶情绪,说:“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动手,走。”
伏传:“……”
大师兄好凶。
第249章 大争(61)
叫伏传对谢青鹤下手,哪怕是陈起的皮囊,里面只有大师兄一缕分魂,伏传还是不忍心。
他拉着陈起的手,说:“大师兄,你躺下多睡会儿,不要起床。夏赏来请,你也不要起来。只管闷头睡。我看着天亮了,就跟大……就跟你来看你……”两边都是大师兄,他说起来有些混乱。
谢青鹤的幽精点点头,对伏传是有求必应:“好。我等你来。”
“装病也没什么难度。”伏传仍旧不大放心,叮嘱说,“你不要与人多说话,他们不敢催问。”
他在床前安慰幽精,爽灵冷眼瞧着,倒也没有催促。
好不容易拉拉杂杂说完了话,伏传扶着幽精躺下,爬上爬下地给他掖被角,放下帘帐,再次问候晚安,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为了不惊动殿外的卫士,他俩还得原路返回。
走到故意驱散炭气的小门,谢青鹤就停住脚步,侧头看向伏传。
要背。
往日谢青鹤都觉得不大好意思,总要伏传讨好两句,才肯腆着脸接受小师弟的好意。这对伏传来说是举手之劳,谢青鹤却总是放在心上,感念许久。
现在谢青鹤没有任何羞涩感激之心,全然是理智分析下,选择了对二人最有利的方案。
——你背我回去。
完全符合你我的利益,那就别磨叽了,直接这么办。
伏传感觉有点怪怪的,上前站定。谢青鹤硬邦邦地跳上他的背,伏在他的肩上。
往日背着大师兄,就像是背着一团温暖亲昵的白云,份量固然是有,却是最让人喜欢的滋味。而且,二人贴近之后,伏传总能感觉到大师兄亲近自己的感情,似乎是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欢喜与契合。
这会儿背着大师兄就像是驮着一件珍贵的“货物”,冰冷金贵,宛如死物。
哪怕谢青鹤的呼吸还是缭绕在他耳边,他也没有感觉到一丝亲密。
这让伏传有些失落。
回到偏殿之后,刚刚落地,谢青鹤就从伏传背上一跃而下。
往日他总会摸摸伏传的脑袋,或是给一个笑容,表示对小师弟任劳任怨的感谢。这会儿也都省去了。伏传有点孤独地站在原地,看着谢青鹤一路脱鞋解衣裳,拆下束发的簪子,钻进被窝,躺下。
大师兄就这么闭上眼,睡觉去了。
从他回到偏殿开始,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目的明确,毫不迟疑。
伏传看着被谢青鹤脱下来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鞋子,折得一丝不苟的衣裳,滋味难言。
谢青鹤不是没有自理能力,他一直都可以独自生活,自己洗衣做饭打扫屋子,但是,在有人照顾的情况下,他一般不自己处理庶务。和伏传结侣之后,一个人的生活变成两个人的生活,有时候是伏传照顾他,他也常常会照顾伏传,但是,他俩绝没有“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回事。
都要睡觉,都要脱衣服,如果没有下人伺候,收拾寝具、准备寝衣的事,可以一起做,也可以肆无忌惮地偷懒,交给某一个人来做。不管是谢青鹤和伏传,都很疼宠对方,甘愿效劳。
哪怕谢青鹤将鞋子胡乱踢在地上,将衣裳扔在榻上,伏传也不至于觉得气氛怪异。
——本来该一起做的事,自己做了。自己做就算了,只管自己,不管你的小师弟了吗?!
谢青鹤已经快睡着了,只差一点点,将眠未眠,马上就要沉入黑甜的梦乡。
他听见小师弟站在床前,悉悉索索地脱衣服,赤裸的小脚丫在地板上踩得啪啪响。没多会儿,小师弟动作很粗鲁地掀开了他的被子。
谢青鹤睁开眼,把刚被掀开的被子抢了回来,重新掖紧:“今日不要一起睡。”
伏传呼地坐在枕边,问道:“我是大师兄的道侣,大师兄不会忘了吧?”
“道侣是在修行之中互相扶助,何曾规定要睡在一起?我也不是不与你同睡一张床,只是要你睡另一个被窝罢了。你是修行人,七魄强健,皮囊乖顺,想要睡相规矩,又有何难?你睡觉时肆意翻滚,拉扯攀骑,无非是仗着我喜欢你,刻意放恣形迹。”谢青鹤每一句话都说得毫无感情,明明是在指责伏传,居然也没有半点愤怒发作的意思,仿佛就是在陈述事实,没有任何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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