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大师兄不责怪自己之后,伏传高高兴兴地想要拿李子来献宝:“路上遇见老妪提篮叫卖,我见她可怜,就买了一些。哪想到这么甜——不是软的,刚下树的李子,咬着脆脆的。”
谢青鹤也跟着过来:“青献一带的李子是很好。”
伏传要去洗李子,刚来客栈住下也没那么多趁手的家什,于是就打了针线篮子的主意。
“姑姑,把针线收一收,我去把李子洗了……”伏传话音渐无,歪着脑袋从针线篮子看到了铺着旧衣裳的桌面,表情逐渐变得迷茫,“你这是……”
林姑已经把一件旧衣裳剪得七零八落,但是,她的表情实在太过胸有成竹。
这让伏传不禁怀疑,难道这是古早时候的裁剪法?后世已经失传了?我判断错了?
谢青鹤闻声看了一眼,问道:“你不会针线?”
林姑点头。
不会针线你来裁衣服?还胸有成竹地裁了这么久?伏传吃惊地看着她,怀里捧着的李子都震惊得骨碌碌地滚出去一个。
谢青鹤哭笑不得,先把针线篮子里的东西腾出来,把篮子交给伏传:“你去吧。”
伏传把李子装进篮子,把地上的李子也捡了起来,安慰林姑:“不会缝也没关系。我也有两身衣裳,足够穿了。”
林姑放下剪刀,坐在榻上,这时候脸颊才变得绯红,小声说:“我……没学过针线。”
并不是所有仆妇都要懂得针线剪裁。林姑是楚家世仆,从小学的是如何帮助主母治内御下,身份更类似于女管家,缝补裁剪的事也不需要她来做。
谢青鹤把剪烂的旧衣裳收了起来,重新挑了一件合适的衣裳,麻利地下手裁剪。
林姑震惊地看着他:“小……你会裁衣裳?”
“手熟而已。”
谢青鹤上辈子常见二姐姐、三姐姐裁衣裳做针线,他自己也学过刺绣,以他想来,这事不难。
眼前有布料针线,脑海中有小师弟的模样尺寸,谢青鹤直接动手,心中自然就会涌起无数个“这里减两寸小师弟穿着刚好”“这里短三分小师弟穿着舒适”……的念头。
刷刷刷几剪子裁短了布料,谢青鹤熟练地穿针引线,将布料一一拼缝。
等伏传拎着还滴水的篮子进门时,衣裳已经改好了一件,谢青鹤正在改第二件。
“哎?哎?!”伏传放下篮子就往谢青鹤身边扑,“大师兄,你给我缝衣裳?这么快就缝好了?真的是大师兄给我缝的啊?”
“就用线把两片布缝起来,能有多难?”谢青鹤把改好的衣裳给他,“试试合身么?”
伏传乐呵呵地扒了衣裳,马上就把那件改好的小袍子穿了起来,拉拉肩膀,扯扯腋下,两只手贴着腰线轻抚一圈,很满意地点头:“比素姑做得还好。”
谢青鹤微微一笑。
素姑只能用软尺量体,其实也不知道伏传的活动习惯。谢青鹤就不一样了。
他知道小师弟身上哪处是软肉,哪处是硬肉,起居坐卧时姿态如何,喜欢怎么动作。他给伏传裁剪的衣裳,自然是最合体也最符合伏传心意的。亲密爱人彼此相知的默契,针线上人怎么能比?
伏传也回过味了。见谢青鹤还在缝第二件衣裳,他跑过来对谢青鹤说甜话:“难怪丈夫娶妻之后,都要穿妻子亲手缝的衣裳。”
谢青鹤并不介意被小师弟称为妻子,只是林姑就在一边,他也不好回得太露骨。
伏传先把李子给林姑分了一堆,拎着李子回到桌边,先给谢青鹤喂了一个,自己含了一个,乖乖地坐在一边看谢青鹤缝线。谢青鹤挺意外。小师弟亲自买的李子,亲自洗了送他嘴里,居然没有问甜不甜,好不好吃?
“你怎么了?”谢青鹤轻声问。
伏传伸出一只手,去接谢青鹤嘴里的李核。
谢青鹤很习惯地吐在他手心,伏传也很习惯地处理掉李核,又给谢青鹤嘴里摁了一颗。
谢青鹤满头雾水。
这一颗李子吃完之后,谢青鹤将果核含在嘴里,问道:“你看什么这么入神?”
“我已经学会了。”伏传宣布。
谢青鹤:“?”
伏传这时候才抬头,发现谢青鹤嘴里的李子又吃完了,连忙伸手去接:“我已经会缝针了。以后我也给大师兄做衣服。”
谢青鹤摸摸他的脑袋:“好。”
就算谢青鹤并不需要伏传给他做衣裳,小师弟真心实意的殷勤也得高兴地接着。
林姑将李子包在嘴里默默地啃着,李子很脆,她也不敢很用力地咬碎,只怕发出啵啵的声音,惊动了那边两个奇奇怪怪的少年……就算那边是两个小孩,林姑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很奇怪的暧昧。
关系再好的兄弟,也不会开开心心地把自己当做“妻子”,要给“丈夫”做衣裳吧?
林姑在楚家做了一辈子下人,最先学会的一件事,就是“我啥也不知道”。
※
一个寡母带着两个孤女,一直住在客栈里,这是很反常的一件事。
林姑只说家里不方便,带着女儿外出暂住两天,到第三天上就收拾好行李,“娘仨”一起回家去了。远远地走了好几条街,重新找了一间客栈,又是同样的说辞,一间房暂住两日。
住店期间,谢青鹤和伏传会把附近的地图都画下来。
趁人不备的时候,大多数时候是谢青鹤,会学着王都少年的打扮,易容之后混入市井,去打听各方面的消息。伏传则留在客栈里,陪着林姑,维持住三人的身份。
谢青鹤花费这么多力气去打探消息,这事原本该由陈家奸细来做。
就因为姜夫人突然之间丢了陈家给的马甲,自己冒充了崔氏去韩丞相府,打断了一切计划。
韩丞相府不大容易接近,谢青鹤也没妄想直接去见姜夫人,他找机会去附近晃荡了好几趟,连常朝都没撞见。这时候王都却有大事传得沸沸扬扬——
燕城王妘黍在朝堂上掌掴郎中令王琥。
郎中令为秦廷九卿之一,掌管的差事比较复杂,因其执掌禁军,兵权在握,就比较嚣张。
如今秦廷势弱,全部的兵力都龟缩在王都附近,外边已经没有实际掌握的兵马了。能在这个时候当上郎中令、执掌王都大权的,必然是秦帝的心腹臂膀。得罪他,不啻于得罪皇帝。
然而,燕城王妘黍居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哐哐地打了他几个巴掌。
“就是为了楚家那事。”谢青鹤回来给伏传转述。
伏传的小尾巴都要摇起来了,笑道:“挖个坑他们就乖乖往里跳。”
当日与楚家上下分别时,楚家好几个年长的家人都不愿让他们离开,伏传就给他们出主意,叫他们去找王都的贵人们哭诉求救。当时伏传提到的是东宫太子妘使,皇四子荆王妘濮,以及皇姑素长公主妘宝器。
伏传说太子仁爱。可惜,太子妃是王琥的女儿。
伏传说荆王公正。荆王生母王贵人就是王琥的姐姐。
素长公主倒是和王琥没什么关系,也是真的很贪财。问题在于,她敢得罪王琥吗?她不敢。她敢吞吃楚家的财产吗?她当然敢。
太子和荆王找了也没用,去找素长公主基本上等于送菜。
搞明白事态之后,楚家没有辜负伏传的希望,把这三人都一一略过,直接找上燕城王诉苦求救。
“燕城王在牢里关了十年,脾气还这么火爆?”伏传很关心事态发展,“他当朝掌掴郎中令,皇帝是什么反应?唉,可惜都是市井传闻,过了几手的消息,不知道真假。”
市井之中各种消息都有,有人绘声绘色地说皇帝雷霆大怒,怒斥郎中令处事荒唐,也有人说皇帝雷霆大怒,骂的是燕城王居功自傲、不知尊卑,还有消息说不对,皇帝根本就没说话,燕城王把郎中令打昏了过去,皇帝就灰溜溜地退朝了……
“不必听细节。”谢青鹤点出了最重要的一点,“王琥还好端端地做着郎中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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