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排亲儿子守在青州,根本就是想引蛇出洞!
安莹处境尴尬,陈起不可能留给安莹太多兵马,顶多就是勉强能守住青州几日的规模。如果只有安莹在此,也没有什么吸引力勾引石倦来青州。但是,青州多了个陈丛,意义就不同了!
陈起作势去打王都,石倦不敢与陈起兵马硬碰,但是,他很可能选择围魏救赵。
借青州解王都围。
事实上,陈起的意图正是石倦!
搞得这么神神秘秘、滴水不漏,谢青鹤揣测,今日幕宾之中,只怕也有秦廷奸细。
不过,陈起如此安排,也是真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一个不小心,陈丛就可能死在青州。
谢青鹤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拾级登上□□宫御阶,夏赏已经捧着手炉在门口迎接他了。他接过手炉,夏赏连忙替他推开宫门,嘴里小声说:“主人正等小郎君回来,泡着脚呢。”
“这时候不要久泡。”谢青鹤叮嘱一句,照例上前为陈起治疗脚上的冻疮。
他替陈起治脚是有两分讨好的意思,更多的则是医者父母心,既然知道陈起长久被冻疮所折磨,两边小指头都烂得见了骨,他也很难袖手旁观。就算知道陈起故意把他扔在青州做饵,他也没有幼稚小气到不肯再替陈起疗伤的地步。
谢青鹤与往常一样细心轻捷地处理好双脚,正要起身离开。
“再过两日,为父就要往王都去了。”陈起突然说。
“脚疮还得几日才能好。处置敷药的手法都教给夏赏了,阿父每日清理一次即可。正在脱皮生肉的时候,不要浸水久泡。若有反复溃烂的伤处,用药膏厚涂自会脱落,不要生扯。”谢青鹤交代完毕之后,将药膏交给夏赏,方才躬身道:“儿祝阿父凯旋。”
陈起看着他,久久地方才笑了一下,说:“我有三百铁卫,皆精悍勇猛之士。留二百予你。”
此言一出,夏赏与旁边的陈利皆惊骇动容。
“儿啊。”陈起想起儿子不喜欢被捏脸,将手搭在了谢青鹤的肩膀上,“机灵些。”
谢青鹤看了他片刻,方才点头。
第217章 大争(29)
所有人都认为陈起会在青州休整过冬时,陈起很快就带着兵马出城,往东碾压。
陈起本身就是极有天赋的战将,他打仗时很少带着谋士,白芝凤带来的庞大幕僚团很自然就在青州滞留。青州是秦廷陪都,数百年经营之下远比其他城池富庶热闹,十多个专门负责战事的谋士都不干活,整天在青州城内晃荡,很快就跟负责城防的安莹起了冲突。
青州新降,陈起留在青州驻防的兵马也不多,城里还有小郎君与白芝凤等人住着,安莹时时刻刻悬着心,自从陈起离开青州之后,安莹简直是衣不解甲的清理城中各派势力,每晚觉都不敢睡死。
这批留在青州消遣的谋士就不一样了,每天走街串巷,要看戏吃酒睡女人。
陈起在城外伏击了青州华家的兵马,正在谋算秦廷王都的关键时刻,陈起压根儿就不想留俘虏,为了轻松占据青州,华家近二万兵马都死在了荒郊。这些人大部分都是青州子弟兵,父母妻儿都在青州生活,正在偷摸流泪暗自悲伤。
如此暗潮汹涌之下,安莹很担心青州生乱,他一边每日巡城,用利刃杀死所有心怀怨望、有心串联闹事的青壮,一边很强硬地约束了部下兵马,不许他们在市井流连。
这种情况下,青州必然是要宵禁的。
偏偏白芝凤带来的这批幕僚团的谋士,在小地方待久了,非常羡慕青州的“繁华”。
别宫的乐坊,青州的妓寨,钻进温柔乡里根本爬不出来,哪里分得清白天黑夜?每到夜里,整个青州冷冷清清,只剩下寒风与暴雪的声音,先生们还抱着美人儿吹拉弹唱,几斤黄酒下肚,喝得人事不知,雪夜里光着屁股在大街上唱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遇到巡城的士兵,哇就吐人一身。
巡城的小兵也不敢得罪在主公跟前说得上话的先生们,好声好气地把人送回家里,总算是保全了这位遛鸟先生的屁股没在寒冬腊月的雪夜中冻坏。
架不住人都有虚荣心,越是年轻气盛的“先生”,越喜欢彰显自己的权力与不俗。
这几位先生就天天闯禁,天天叫巡城的士兵兴师动众送回家。
照安莹的话说,是“以壮士为家婢,百般戏谑”。
不单要巡城士兵送酒醉闯禁的他回家,路上还诸多要求,道黑看不见,必要给他点上火把引路,喝多了身子软,不要臭气熏天的大头兵来背,要给他找一辆牛车代步,路上还问人家哪年生人籍贯何处,家乡是否有俚语艳曲怎么唱来着?
陈起麾下也有不少子弟兵,征战多年收了不少俘虏,这部分陈姓兵卒的数量被稀释了,分散在各处,基本上也都做到了小军官的位置,混得最不如人的也大大小小管着十几号人。
负责巡城的兵马里就有这么一位陈姓兵头,以他的身份,当然不用半夜去巡城。
但是,他又比较倒霉,在他负责的辖区里,就天天碰到这一批喜欢逛御乐坊,喝醉了把闯禁当乐趣、每回都要撒野的“先生们”。小兵们受了委屈都要回来议论,一天当个乐子,两天当个笑话,三天四天过去了,这群先生们越来越过分,陈头儿也怒了。
你们是郎主的座上嘉宾,老子跟郎主还一本家谱呢!老子没摆谱,你们摆什么谱?!
这日陈头儿含怒上差,其余地方都草草巡了一遍,专门蹲在别宫乐坊的门口堵人。将近亥时,天早已经黑透,有纷纷扬扬飘起大雪。乐坊大门打开,几个乐坊伎人将喝得东歪西倒的先生们送出来,那几位先生抬头看见巡城士兵,习惯性地抖威风——
陈头儿一声喝令,杀气腾腾的士兵们一拥而上,将站在门口的伎人们从门口拖到街上。
一时间,哭闹声,求救声,响彻街头。
“你……你们……这是做什么?”醉醺醺的范桢尚未察觉到对方来者不善,耳畔还有仙乐缭绕,酒水让他踩不实地面,跌跌撞撞晃了出来——他不担心,这群士兵不敢伤着他,甚至都不敢让他摔倒——果然,他才趁着酒劲儿走出来,脸贴地的前一瞬就被士兵扶了起来。
“青州府安民十条,犯宵禁者,以奸细论处。”陈头儿将手下斜。
士兵们整齐划一地抽出腰刀,非常娴熟地将所有被拉到街头的伎人割喉处决。
这群被拖出来的伎人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咽喉就已被割破,陡然被切断的气管与声带让他们失去了发声的机会,鲜血喷涌而出,人却没有即刻死去,只能无助地捂住自己被割开的咽喉,在冰冷的雪中逐渐失去意识。
陈头儿又将手指向了乐坊大门。
士兵们迅速扑进乐坊,刀不归鞘,见人就杀,很快就将整个乐坊清理干净。
直到街面上死去诸多伎人的鲜血流到了范桢跟前,范桢才逐渐清醒过来,他怒不可遏,很想看清楚陈头儿的脸。陈头儿走到他面前,说:“我,陈黑炭,大名均,字公平,敷公是我从祖父兄弟,你要申告不服,记住我是谁!”
尽管陈头儿和陈起的关系算起来要出五服了,他这么气势汹汹的喊了一句,还是挺吓唬人。
这是个连同乡都亲三分的时代,同姓亲族的关系是绝对紧密的。
陈头儿气势汹汹地带人来堵了范桢等人一回,直接以犯宵禁的罪名血洗了乐坊,就此扬长而去。
——陈头儿显然也很明白轻重。青州贱民死不足惜,但,陈起的谋士绝不能动。
问题在于,陈头儿实在高估了这批先生们的自理能力。
这几个爱玩闹的谋士先生们长年累月受陈家衣食供养,只动脑子四体不勤,又可劲儿追求刺激和欢愉,原本身体就不很强壮。这日在乐坊里混了大半天,酒也喝了,美人也睡了,还指着巡城士兵把他们舒舒服服地送回家。
现在陈头儿杀了人扬长而去,这群人酒醒了几分,奈何身体依然软弱,根本不听话。
几个谋士惊魂未定,只能勾肩搭背,摸着黑,彼此扶持着往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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