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鹤有心讨好燕城王,只考虑了片刻,他就飞身落马,跃入了混乱的战阵之中。
局势马上发生了变化。
谢青鹤精通点穴截脉之术,大多数鲁家家僮才与他照面,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人就已经被他放倒。而且,被他点倒的人短时间内都不可能再爬起来。
他从混乱的边缘一点点往里清理打扫,所到之处,鲁家家僮躺倒一片,混乱戛然而止。
到后来燕城王的卫士也不自己动手了,抓住一个对手,直接就往谢青鹤跟前送。
整个局面顿时变得非常滑稽。谢青鹤往前打扫混战的脚步不得已停止,想往里走也走不动了,只能站在原地,等着燕城王卫士们一个个把对手送来。来一个,点一个,旁边还有人负责接住,把不能动弹的鲁家家僮挨个放在原地。
这让鲁家家僮们非常羞耻愤怒,合着我们是排队来给你们送菜呢?!欺负谁战力低下呢?!
然而,训练有素的卫士们与鲁家家僮毕竟不同,一旦他们找到了合围绞杀的默契,几十人依着地形次第散开,完全没有接受过阵列训练的鲁家家僮就傻眼了。不管他们是单枪匹马还是多人联手,不管他们是□□西进还是绕行突袭,燕城王的卫士们就像是一张张开的网,总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谢青鹤就在这张网的尽头,只需要轻描淡写地帮着处理“猎物”,不让“猎物”再挣扎而已。
势均力敌甚至略逊一筹的对抗,突然之间就变成了猫抓老鼠般的嬉戏,对于燕城王这一边的卫士来说,眼前这一幕非常喜感,个个都有着戏耍猎物的兴奋。对方的鲁家家僮就非常痛苦了。
谢青鹤觉得既然控制了局势,再打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你们是真的不打算灭火了?”谢青鹤问。
这时候鲁家家僮才回头去看自家堡坞,临近外墙的院子已经被烧了大半,那间主屋就像是竖在堡坞内大个篝火,熊熊燃烧着,照亮了半个黑夜。
燕城王在此时吩咐:“去灭火。”
火已经灭不了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拆毁着火点附近的建筑,晾出隔火带,防止火势继续蔓延。
燕城王的卫士都精通杀人放火的技能,自然也知道遇到火攻该如何应对。不必谢青鹤指点,这批人就冲进了鲁家,帮着拆房子做隔火带去了。
这时候鲁家终于有人出来,衣衫凌乱,长发披肩,指着燕城王骂:“火烧王都,你是疯了?”
正是太仆鲁宣。
燕城王冷笑道:“点你的房子就是火烧王都,你家一天天地打劫黎庶,岂不是劫掠王都?纵着家人仆从凌虐下民,岂不是□□王都?你家上数八代也不过是替我家养猪的贱奴,在我面前扯虎皮做大旗,也不怕旗杆子断了撅着你!”
骂到人家祖宗头上,基本啥也不用谈了。
鲁宣要么认怂,承认自己祖宗八代都是妘家养猪的贱奴,要么与燕城王不死不休。
让谢青鹤很稀奇的是,鲁宣真的就憋住了。燕城王骂得这么不留情,鲁宣居然就像没听见,由仆人扶着一步步走到燕城王跟前,问道:“这满城的纨绔膏粱,你就非要来堵我家?敢是拿我这个唯一在朝上替你说话、为你张目的诤臣,向奸佞俯首低头,求个苟且余生?”
正如鲁宣所说,聚集在燕城王府门口的百姓那么多,被指控的世家贵族那么多,燕城王偏偏来堵鲁宣的家门,是不是他想拿鲁宣做投名状,去讨好天子,讨好王琥?
燕城王没有回答鲁宣的质问,问道:“鲁邱何在?”
不等鲁宣说话,燕城王又补充道:“我既然来了,一并将人拿了。鲁奂何在?”
下午燕城王的卫士就来找过好几趟,赭平被杀的消息也已经遍传各家,鲁邱和鲁奂哪里敢来见人?鲁家的堡坞四面开门,只有鲁宣从正门出来,其余家人为避火纷纷从侧门离开。
鲁宣冷笑道:“无须王爷记挂。家中叔父与侄男都已经往别处避火了。”
谢青鹤心中好笑。燕城王在吩咐卫士放火的时候,就有几队人趁着夜色往堡坞后边去了。
燕城王不紧不慢地问鲁宣:“鲁太仆在郊野撵过兔子么?”
一阵风吹来,鲁家堡坞邻墙的大屋仍在熊熊燃烧,风中飘散着焦烂的臭气。燕城王受寒咳嗽,再次拢着岔开进风的斗篷,说:“狡兔三窟。要先把几个兔子洞口都堵住了,再往里面灌水。太仆家里有几个洞?”
燕城王一会儿骂鲁家祖宗是养猪的贱奴,一会儿骂人家是一窝兔子,鲁宣被气得够呛。
“你们心里总有许多计较。谁是你的盟友,谁是你的政敌,拉拢了谁才有前程,跟着谁才有权势……庙堂之上,都是你们这样的奸佞小人,难怪国祚不久。”燕城王突然说。
他弯下腰,看着披头散发从睡梦中惊醒的鲁宣,伸手拍了拍鲁宣的脸。
“我来堵你的门,是因为鲁邱十多年前就该死了。若是被我知道詹颖的死也与你家有关,”燕城王盯着鲁宣的双眼,一字一字地说,“你全家上下,就是蓄养的鸡鸭鹰犬,通通都要给他陪葬!”
远处有骑士打了个呼哨,燕城王抬头看了一眼,吩咐道:“走。”
所有人都知道,燕城王事先派出去的卫士堵住鲁邱了。
燕城王带着人马即刻就要撤离,鲁宣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愤怒地召集家僮:“来人!去追!”
这时候有管事前来回报:“郎主,家中火势滔天,若是带人去追燕城王,家里只怕……”
这是燕城王早就布好的局。
鲁家私兵家奴众多,燕城王府想要硬碰硬,并不占优势。这一把火直接就把鲁家大多数人都拖在了原地。若是鲁宣选择救鲁邱,就要面临堡坞被烧毁的下场,数百年积攒的粮食、银钱、书籍、珍宝,尽数毁于一旦。
鲁宣不可能有第二种选择。他死死咬住牙,怒道:“救火!”
※
谢青鹤在鲁家门口露了一手,受到了卫士们的热烈追捧,无数道眼光来来回回地追着他。
他仍旧很低调,并不去燕城王身边露脸,也不想靠得太近了,让燕城王的卫士们紧张。对于大多数卫士来说,他仍旧是个来历不明的外人,照旧有谋刺燕城王的嫌疑。
既然不在燕城王身边,规矩就不那么大,不少卫士悄然挨到他身边,询问追捧他的绝技。
谢青鹤从来也不是小气的人,点穴截脉是传世武学,换了是在青州自家的地盘上,他早就点头公开传授了。只是想起这批笑容憨厚的卫士都是陈家的敌人,他日说不得就要沙场相见,谢青鹤只得笑一笑,闭口不谈。
好在这批人也没有逼问他绝学要他传授的意思,不少当时被鲁家家僮纠缠的卫士,这会儿都是挤过来说了两句感谢客气的话,多谢他施以援手。但凡懂点道理的人都明白,刚才若不是谢青鹤帮着放倒源源不断的鲁家家僮,燕城王又不肯下令下杀手,局面会变得非常难看。
哪怕谢青鹤是个刚来的新人,年纪又小,这群壮汉还是心服口服地送上了自己的敬佩与感谢。
“那就是鲁邱?”谢青鹤看着那个被倒提着的胖子,觉得有点不好,“快断气了。”
符光满不在乎地说:“王爷没说要活的。”
就在此时,长街对面来了一支人马,同样是举火提灯,车马萧萧,与燕城王的队伍相向而行,顿时堵了个水泄不通。长街相逢讲究的是礼让,何谓礼?尊卑上下而已。燕城王是天子王叔,在天家辈分高,又曾受命监国,地位尊贵,再有了打退陈家兵马的功劳,在王都就是横着走的地位。
燕城王的卫士也很习惯了横行霸道的身份,哪怕对方有车有马,燕城王这边没有车,队形相对灵活,他们还是习惯地等着对方来叙礼自报家门,然后乖乖地施礼跪拜,退回去给燕城王让路。
对面两列侍人逶迤排开,提着宫灯,车上下来一个锦衣金冠的年轻人。
燕城王的卫士都吃了一惊,纷纷下马。
谢青鹤跟得比较远,见前面都在下马,符光也翻身下来,拉扯他的缰绳:“快,落马。”谢青鹤不过是慢了一步,就被符光催促,“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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