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纪张了张嘴,说:“什么?如何?”
“詹玄机回相州,陈秀就想借此事彻底毁了你。你心里要有数,想要你这如花美眷,就将自己败坏得彻底一些,再也翻不起身来,方才没人挑你的旧事,戳你的痛处。若不想再烂进泥里,就干脆些舍了你这美人,或是放了妻,或是叫她暴毙——人死了,账就了了。这道理简单么?”姜夫人问。
这件事对陈纪和常氏来说,就是无妄之灾。
还没有人借机扶持陈纪、打击陈起的合法地位,陈秀就先一步跳了出来,要替陈起剪除潜在的风险。正如姜夫人所说,陈纪要么朽木不可扶持得更进一步,烂得不给有心人可乘之机,否则,随着陈起权势的增加,总有小人从背后捅刀。
不管陈氏的天下是不是陈起打下来的,陈纪都有天然的委屈,他是嫡子,他没能继承家业。
然而,陈纪被剥夺了继承权的理由有很多种,取长取贤都无法抹去他嫡出的委屈,唯独一个罪名能把陈纪所有的合法性杀得干干净净——烝父妾。
陈敷在世时,不许家丑外扬,陈起在相州时,也没人敢翻出此事,可见陈家都不想此事外泄。
姜夫人收拾陈秀时那么干脆硬朗,也是因为她很了解公公和丈夫的想法。
这件事不许被外人知道,不许闹得沸沸扬扬。
“我与纪郎和离。”常夫人说。
姜夫人根本就不看她,只盯着陈纪不放:“放妻么?”
“我为了聘你为妻,不惜与父亲决裂,气死了母亲,难道就是为了今日你轻飘飘的一句和离?你离了我,要去哪里?有心人要挑唆我与大兄的关系,你去哪里他们找不到?你放得下隽儿么?”陈纪反问道。
姜夫人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她已经听明白陈纪的决定了。
陈纪走到常夫人跟前,指尖在她脸上的鞭痕上轻轻抚过:“这些日子,你控着门口府卫,左右我的衣食起居,随意摆弄我的寝起日常,是不是很得意?隽儿搭上了丛儿,给你撑腰,你就翻身做主了?——这里是相州,相州姓陈。我喜欢你,你就是金尊玉贵的夫人,我不喜欢你,”
他托起常夫人的下巴,看着她俊美清秀的脸庞,声音说不出的温柔,“你就是个贱婢。”
常夫人颜色不变,眼神中还有一丝轻蔑。
陈纪微笑起身,对姜夫人说:“阿嫂,勒死吧。”
姜夫人站在堂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常夫人。常夫人不怎么乐意看她,侧头看向墙面屏风。陈纪等着姜夫人的下人上前来七手八脚勒死常夫人,哪晓得下人没动,姜夫人上前两步,屈膝蹲在常夫人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你再犟?”
常夫人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一头扎进姜夫人的怀里:“呜呜呜……”
啥玩意儿?!
陈纪震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你俩不是关系非常不好么?
姜夫人见面就要抽常夫人耳光,抽得常夫人都不敢去家里拜见,不知道的以为她俩多大深仇大恨,陈纪也认为姜夫人是厌恨常夫人勾搭主家、惑乱门楣,今天这么一看,好像有点不大对吧?!
常夫人在姜夫人怀里哭了几声,姜夫人就摩挲她的后颈,无声地安慰她。
待常夫人哭了个间歇,下人们熟练地上来给常夫人擦眼泪,姜夫人直接就把常夫人带走了。
留下陈纪在屋内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由自主地怀疑,难道……当初常夫人勾引他,就是陈起和姜夫人背后策划的惊天陷阱?但是,这也说不大通。毕竟,谁能想得到,他敢公然聘娶父妾,不惜与亲爹翻脸呢?
那……她俩究竟是什么关系呢?姜夫人竟如此风急火燎地赶来救她?
第210章 大争(22)
谢青鹤的目的是阻止陈秀在陈纪府上搞出大事,牵连到常夫人与伏传。
他隐约知道陈纪和常夫人的关系有猫腻,陈秀的身份又如此特殊,整个相州除了姜夫人,只怕没人治得住陈秀。他唯一没想到的是,姜夫人出手如此雷厉风行,杀人也根本没数。
陈秀的舌头都割了,随行护卫尽数被处死,她还去陈纪家里把常夫人捞了出来。
——对外宣布,陈纪之妻常氏急病殁了。
陈府派出大批家仆前往陈纪家里,帮陈纪操办常夫人的丧事,上好的棺椁往中堂一抬,门楣院墙上都挂起丧布,甭管陈纪愿不愿意,他都得换上丧服,给妻子治丧。
这也跟陈纪的打算一致。唯一不同的是,他打算勒死常夫人,如今棺材里空无一人。
姜夫人把常夫人带回了陈府,叫她换了一身略简朴的衣裳,收起几根张扬的头簪,毫不为难地将她安置在了后宅里。有眼睛的人都知道那是陈纪的夫人,可姜夫人不承认,常夫人也自称常女,谁又敢指着她的脸,问她,你咋没死呢?
伏传满头雾水地被拉去家里,给常夫人当孝子,帮着完成丧仪。
“不是……舅父,到底为什么啊?”伏传一边往火盆里烧纸,一边问身边的常朝。
常朝也得给姐姐守制。姜夫人强行给常夫人办丧事,看似陈纪家中到处挂白,这假丧事办得其实非常敷衍,府卫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前来灵堂吊唁,多数人都只在门口放下丧仪就回去了,常夫人本身娘家也没什么人——只得弟弟常朝,一直跟在伏传身边。
“这事。”常朝很难启齿,见火盆里的灰烬飞了起来,马上就要沾上外甥粉嫩的小脸,他伸手一把握住,顺便把火盆往外边挪了一些,“你一点儿都不知道?”
伏传摇头。
“小郎君也不知道?”常朝问。
伏传想了想,说:“大兄或许知道些。是他让我去请伯母。”
常朝很意外:“他知道,不告诉你?”
“他知道的事情多了,一一都要告诉我?”伏传从不怀疑谢青鹤的用心,在他想来,若是大师兄忘记说了,那就是无意为之。如果大师兄故意不说,那也肯定有合适的理由,“舅父也知道,不也没告诉我?”
常朝被怼了个哑口无言,半晌才说:“阿姊本是姊夫妾母。”
伏传张了张嘴,把手中黄纸放进火盆:“哦。”
这事不管放在哪个时代,都是极端乖丧人伦的严重罪犯。但是,这事又在各个大家族中屡见不鲜,通常情况都是秘而不宣,悄悄将“祸水”处死作罢。
陈纪勾搭上陈敷的妾室,还把父妾聘为妻室,堂堂正正地做了夫妻,这事就很出人意料了。
沉默许久之后,伏传突然问:“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
“家里年长些的都知道,外边知道的少。陈秀知道,祖祠那几位家老就不知道。知道的人也不怎么敢提——我原以为是郎主封了口,如今想来,”常朝说着也有些感慨,“还是姜夫人管住了后宅妇人。”
陈敷有几个妾室,这事外人都不清楚。但是,他的子女,后宅女眷,必然一清二楚。
陈敷在世的时候,自然没人敢提这件事。陈敷去世了,陈起其实没有保护陈纪的必要——如此失德之事,只要曝光,陈纪马上就会失去合法继承家业的资格。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也始终没人去戳陈纪的最痛处?就算陈起身份地位极其稳固,根本懒得去对付陈纪,他也不该出力保护陈纪。
如今终于破案了。暗中出力保护人的是姜夫人,她保护的也不是陈纪,而是常夫人。
“阿母与伯母是旧识么?”伏传能清楚地感觉到,后宅仆婢都很不欢迎常夫人。
常朝也有些茫然:“我不知道。”
“让阿母住在后宅也不是长久之计。”伏传不是不领情,他觉得以后宅仆婢的态度,常夫人住在那里不会很开心,而且,后宅都是陈起的妻妾,就算他现在不在相州,难道一辈子不回相州?
常朝也点点头,很期待地看着伏传:“隽郎说得对。”
“舅父准备些银钱,寻个适合的地方置产安家,再给阿母预备些可靠的仆从侍卫。”伏传注意着身边的动静,用轻而清晰的声音叮嘱常朝,“我会与大兄商量,找机会让阿母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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