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传被他一句“睡相差”噎了个哑口无言,半晌才说:“我明日就跟幽精大师兄一起睡!”
爽灵大师兄仿佛没有听见,双目微合,两手交握,已经继续睡去。
留下伏传运了半天气,本想大师兄说过,反正大师兄此世不修打不过自己,就仗着修为高深去抢了那个被窝,逼着大师兄暖床又怎么了?就要骑在大师兄身上睡觉!心中想得无比激烈,伏传回头瞅了已经睡着的大师兄一眼,到底还是有些怂。
这才分魂第一日,还没有摸透爽灵大师兄的性情,暂时不要去摸老虎屁股。
明日再说!
爽灵无情,必然自私。
谢青鹤拒绝与伏传同睡,独占了素姑事先安排的寝具,伏传想要休息,就得重新去找寝具。
虽说素姑好打发也不会特别好奇多嘴,但伏传考虑之后,还是没有去找新被子。他算着时候也不早了,再过两个时辰就要起身吃饭,早早去正殿陪着幽精大师兄,这么一想,也不是非得睡觉。
谢青鹤已经毫不牵挂地睡了过去,伏传就起来穿好衣服,把自己的暖炉抱紧,独自上榻窝着。
一会儿担心在陈起皮囊里的大师兄应付不了小人,一会儿担心自己应付不了爽灵大师兄,伏传趴在坐榻矮几上百无聊赖地抠檀木笔架上的雕文,总觉得事情发展到今天,已经彻底超出他的意料。
直到暖炉的炭彻底烧没了温度,伏传听见外边也开始有动静了。
下人们总是起得最早的,要赶在主人起床之前,清扫庭院,准备早点。冬天夹墙烧火热水常备,若是春秋两季,还得早起两刻钟腾出烧水的功夫。在早上忙碌的时候,下人们还得保持安静。
伏传待得无聊,听见下人起床,他就跟着下榻,抱着暖炉出去找人:“给我添块炭。”
这时候起床的都是小奴家僮,素姑都还在睡觉。见隽小郎君踢踢踏踏走出来,门外服侍的小奴都吓了一跳,有机灵的扫雪小婢上前施礼,连忙接了伏传递来的小暖炉,跟着进殿取炭:“小郎君用的炭都是花型的,专门搁在桐木柜里……”
一番忙碌之后,待伏传拿着重新暖烘烘的暖炉回去,发现大门已经关上了。
他莫名所以地推了推门。居然还从里面闩上了!
——居然被大师兄关在了门外!
伏传满脸错愕,简直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他回头看了一眼,他拿了暖炉准备回寝殿休息,扫雪小婢已经出去忙自己的事去了,因他俩平日都不是这个点起床,也从来不叫下人守夜,这会儿在殿内服侍的下人奴婢都还没有来上差。
伏传不敢拍门,也不敢冲大师兄叫嚷,在门口转了一圈,发现自己真进不去。
要进去只能跑到外边,去翻寝殿的窗户。那也太不成体统了!
伏传在外殿的榻上坐下,独自生了一会儿气,忽地站了起来,奔去外边廊殿,找到寝殿的窗户,一个一个推。终于推到一扇能打开的,他非常利索地钻了进去。
谢青鹤还在睡觉。
伏传虎着脸走到床边,又不大忍心打扰大师兄休息。
他挺怂地回头去把殿门的门闩打开,重新回到坐榻上自己拢出来的小窝里,继续发呆。
一直到了平时该起床的时候,素姑带着下人们准备好了洗漱的器皿,敲门询问,伏传瞅了床上一眼,赫然发现谢青鹤已经睁眼坐了起来,说:“进来。”
素姑带着下人们进来,水盆、牙杯一一摆开,一道一道地搓帕子递上来。
“鄢女说早上隽小郎君出来要炭,想是夜里睡得不好?黎明就醒来了。”素姑亲自给伏传梳头,因谢青鹤年纪大了,她这些年都是亲自照顾伏传洗漱,“肚子上的伤好些没有?可是夜里疼痛?”
陈起都被大师兄分魂代管了,伏传也没心思再给肚皮上弄伤痕的形状,随口敷衍了一句。
素姑也没觉得他俩有什么问题,伺候好洗漱之后,照例送来早餐,就带着下人们离开了。
伏传和往常一样坐在谢青鹤的身边,见谢青鹤认真吃饭,没有跟他解释锁门的事,忍不住问道:“大兄适才为何闩门?把我关在外边?”
谢青鹤似乎不理解他为什么要问,放下碗筷,漱漱口,这才解释说:“你一夜不睡,在榻上抠木头,抠得吱吱嘎嘎,吵得我无法安眠。不到晨起的时候,你又来回走动,在门外呼喝奴婢。你实在太吵,我不喜欢你进来。”
打从与大师兄相识以来,伏传就没有被这么平铺直述地指责过,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那你可以告诉我。”伏传磕巴了一下,“我也可以安安静静地待着。为什么要闩门呢?”
闩门一事,太过伤人。
谢青鹤却根本不明白他为什么计较此事,闩门就是最直接的解决办法。
“吃饭吧。”谢青鹤不仅不为自己闩门的举动歉意,他还打算把这个吵闹的小东西送给幽精,彻底永绝后患,“吃完了我们就去正殿,你就不要再回来了。”
第250章 大争(62)
明知道爽灵没有感情,也不懂得客套,伏传还是被大师兄直接冷漠的态度噎住了。
然而,跟这位大师兄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伏传只得忍着暗伤吃完早饭,穿戴整齐之后,与谢青鹤一起去正殿拜见。
前往正殿的途中,伏传也暗暗纳闷。
一大清早他就被爽灵折腾,顾不上思虑太多,这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
陈起没有准时醒来,夏赏必然会去探望。因担心幽精搞不定夏赏,伏传曾叮嘱他装病——如果陈起是正常赖床,夏赏也不会吭气。但是,陈起是病得不能起身,夏赏肯定会来偏殿求小郎君侍药。
已经是这个时辰了,夏赏也并没有来。
正殿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伏传上前牵住谢青鹤的手,小声说了自己的担心。
“世上不学无术、目不识丁的人数不胜数,个个都是蠢货么?”谢青鹤根本不担心幽精。
伏传回想起昨日的种种,幽精大师兄除了不会用修法镇压陈起的七魄,其余时候也都挺正常,不见得蠢笨不堪。他稍微放下心,拉着爽灵往前的步伐还是忍不住急促了许多。
到了正殿之后,才知道陈起已经起来了。
夏赏表情微妙且难言,小声询问谢青鹤:“还没吃上两口饭,已然喝了三壶酒了。也不知道对主人病情是否有妨碍,小郎君快看一看吧。”
早上起来喝酒!
伏传心中惊讶不已,跟着谢青鹤进了门。
陈起就在正殿坐席上吃饭,席前小火炉上放着酒甑,温着一壶酒,一个小婢守在酒甑前服侍。
众所周知,陈起是个很接地气、不爱讲究的脾性,吃饭也不讲排场,一锅肉、一盆汤,他吃得扎实也从不挑剔什么。此时陈起的餐桌上足足摆了十八个碗,冷热酸甜都凑齐了,偏偏他也不怎么吃,一直在喝酒,喝得满脸微醺,屋内都是蒸腾的酒气。
见伏传进来,披着陈起皮囊的幽精眼前一亮,竟然直接从席上爬了起来,上前去拉伏传:“等你许久,终于来了。快来,都是你爱吃的。”
底下人都知道陈起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秉性,他这么夸张地去拉隽小郎君,谁也不奇怪。
昨日隽小郎君才被郎主踹伤了肚皮,郎主大费周折有求必应地赏赐,今日亲密些也是寻常。夏赏只管瞅着谢青鹤的反应,谢青鹤近前假模假式地摸了摸陈起的脉象,吩咐夏赏换了熏香,给方子交代了一碗解酒汤,夏赏就匆匆忙忙下去煮汤了。
“都下去吧。”幽精神色如常地打发下人。
这道命令有些奇怪反常,可谁也不敢怀疑陈起的命令,屋内服侍的下人很快就退了出去。
幽精对伏传的到来十分欣喜,拉着要让他坐在自己膝上。
伏传的感觉有些分裂。
感情上他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大师兄,可是,大师兄穿的是陈起的皮囊。
——他昨日才耳如眼见地知悉了陈起与缵缵的事情,对陈起嫌弃得不行,只觉得陈起手脚膝盖每一处都不“干净”,哪可能与他像大师兄一样自在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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