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排揎,偏偏还说中了她无子的痛处,她愣愣地没吭气。
黎夫人不服气:“你又胡说。你本就是个奸细,且不能与我们做一家人。”
“一家人?黎飞星,你可真会做梦。就因为我姓姜,我与府上的姜夫人是同族姐妹,今日这事差一点就查不下去了。你能活命,赶快去给小郎君磕头!若非他坚持查清此事,绝不要冤枉无辜,詹仇早就拿绳子去勒死你了——你那郎主倒是心疼你,要给你留一个全尸。”小姜夫人冷笑道。
这番话说得黎夫人很惊讶,不可置信地去看詹玄机。
谢青鹤也非常惊异。
詹玄机吩咐这件事的时候,小姜夫人和伏传都在院子里,詹玄机的声音也不很大。
小姜夫人居然全都听见了?
“那你应该知道,很早以前,我就怀疑你了。”谢青鹤说。
小姜夫人不置可否。
“你是无计可施,还是在等什么?”谢青鹤问。
小姜夫人反问道:“小郎君又在等什么?”
“我在等你的同伙,等他们倾巢而出,将他们一网打尽。”谢青鹤说。
小姜夫人微微一笑,说:“好巧。我也是。”
陈氏很受惊,也不想被人看出自己的胆怯,小声问詹玄机:“咱们受她算计了么?”她毕竟是相州陈氏之女,很关心陈家的势力是否受损,只怕自家吃了亏。
詹玄机摇摇头,说:“她虽受命为间,只怕也不是出于本心,怨愤极大。”所以,小姜夫人才会说自己命如草芥,身如牺牲,“她已失风,就等着干草铺子那一条线的奸细与她一起覆灭。”
陈氏更惊讶了:“干草铺子的人不是都死了吗?还有哪里倾巢而出、一网打尽啊?”
詹玄机张了张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想了半天,摸了摸胸口,面露痛苦之色。
陈氏马上就不计较别的事了,连忙招呼下人:“快,给郎主送止疼药来!”
第214章 大争(26)
谢青鹤离开之时,向詹玄机求情:“还请姑父勿要株连过多。”
陈氏从头到尾就没搞清楚怎么回事,总觉得家里还有纰漏没堵上,十二万分的不想让伏传离去。她也不留谢青鹤,只管蹲身搂住伏传,好声好气地商量:“要么隽儿在姑母家住上两日?”
伏传回头看了一眼,大师兄还在跟姑父说话,没空来救他,只好硬着头皮安慰陈氏:“姑母,家中上下都看过了,没什么纰漏之处,姑母放心。日后再有什么牵扯不清的鬼神之事,打发人到府上找儿就是——儿马上就来。”
“姑母知道你是个乖乖,可,乖儿。”陈氏扶着他的肩膀,为难地说,“难免再有凉姑之患。”
伏传这时候才向她透露:“姑母以为,我与大兄为何知道是小姜夫人暗中作祟?”
陈氏正懵逼呢,连忙问道:“如何知道?”
伏传拉着陈氏避到墙角,将一众仆妇女侍都甩在了身后,伏传伸手在怀里掏了掏,攥了个小拳头在面前,叮嘱道:“姑母不要惊慌,我捉着她,不能害人。”
陈氏深为好奇:“什么东西?”
伏传才慢慢将手掌摊开,只见一道淡淡的人影缩成了一寸大小,飘忽在他的手心里。
陈氏半辈子笃信鬼神,将神婆神汉奉为座上嘉宾,也算是见识过各种“神神鬼鬼”的事件,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惟妙惟肖的“鬼影”。她害怕蛇虫,却不害怕鬼神,又很信任小侄儿的能力,伏传告诫过她不要惊慌,她果然没有显出恐惧之色,而是惊讶好奇地看着那团鬼影:“这是……”
“她就是凉姑。”伏传将手抬起,站在他手心里的凉姑还向陈氏屈膝拜倒,口中说话。
“她说什么?”陈氏竖起耳朵也没听清,不禁命令凉姑,“你可高声,恕你无罪。”
伏传解释说:“她说的话姑母听不懂。人鬼殊途,阴阳不通。”
“是这个道理。”陈氏放弃与凉姑交流,又忍不住好奇,“隽儿能听懂?”
伏传点头。恰好在他手掌里的凉姑又说了些什么,伏传认真听了,一一转告给陈氏:“她说,黎夫人没有害人之心,希望姑母不要误解黎夫人,她……”伏传犹豫了片刻,“她是个卑贱的下女,对姑母的恩情无以为报,如果有机会投胎来世,愿意当牛做马报答姑母。”
陈氏叹了口气,说:“也是个忠心的奴婢。你若有幸投胎,也不叫你当牛做马,再来我家服侍,还叫你去阿黎身边服侍,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吧。”
陈氏听不懂鬼语,凉姑却能听懂人话,居然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再三磕头拜谢。
伏传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俩的一来一往,敢情陈氏准许凉姑再给黎夫人当奴婢,都是天大的恩德了?正常人死后投胎的愿望不是来生大富大贵、享尽荣华吗?
伏传也不能把凉姑放在手心显形太久,没多会儿就把她收了起来。
陈氏才好奇地问:“你所知的一切,都是问她?她说阿姜要害阿黎,又说阿姜杀了她?”
“嗯。小姜夫人只知道她的尸身被烧了,鬼魂必然会随之湮灭,她不知道我能捉鬼。”伏传也没忘记把凉姑亮出来的最初目的,“我也问过凉姑了,姑母家中也没有那么多奸细。女藤女萝已死,妘粥——就是在杯子里放蛇影的女刺客——她也现身被擒,除此之外,也就只有小姜夫人了。”
“姑母治家严谨,哪有那么容易叫奸细刺客混进来呢?”伏传随口恭维了一句。
陈氏在治家上也就是寻常,左膀右臂都是詹玄机调教好了安排给她,她唯一的长处就是有自知之明,从不刚愎自用。被小侄儿恭维了一句,陈氏也不好意思再纠缠下去,说:“那我就放心了。”
“隽弟?”谢青鹤在背后询问。
伏传连忙跟陈氏从角落里退出来,三两步蹦到谢青鹤身边,向詹玄机施礼:“姑父。”
两人再次向陈氏施礼告辞,陈氏按住了身负重伤的丈夫,亲自披上斗篷,一手牵着谢青鹤,一手牵着伏传,送他俩出门,嘴里不住说客气话:“今日多谢你们费心。日后常来姑母家里做客。待你们姑父伤势好些了,姑母也要去探望你们……你们都是小小的孩子,平日有什么想玩想要的,倘或是家中大人不准允的,只管悄悄地打发人来问姑母……”
谢青鹤还是不怎么搭理她,伏传又没口子地跟她搭腔:“嗯。好。是。那可真是谢谢姑母了。”
这回陈氏就不拿冷眼横他了,听他答应得爽快,陈氏也满眼欢喜:“正是呢。千万别外道。”
谢青鹤与伏传来得匆忙,两人都没坐车,骑马而至。这会儿已经是傍晚时分,中途下了一场雪,化在路边就结成了薄薄的冰。黄土路踩着还把稳,偏偏詹家到陈府这条路就是相州最豪华的一条路,铺着青石板,冷不丁地结了薄冰,就有马失前蹄的风险。
陈氏拦住了谢青鹤,直接把伏传搂在了怀里,说:“你们莫急。叫人垫了土再回去。”
“这天气指不定晚上还要再下雪,现在黄沙垫道太过抛费了。”谢青鹤脚尖在陈利膝上轻轻一点,人已经麻利地翻上了马背,向伏传伸出手。
伏传低头在陈氏额上碰了一下,陈氏又惊又愕,伏传已经拉住谢青鹤的手,与他同乘马背上。
“姑母,保重。”伏传挥挥手。
陈氏愣愣地举起手,幅度很小地挥了挥。
她看着大小侄儿策马远去,数十卫士护持着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过了许久,仆妇前来扶她,陈氏才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是小侄儿刚才碰过的地方。她恍惚地想,若我有个孩子,他会不会也这么亲昵地碰碰我的脸呢?
她太想要一个孩子了。
※
马背上。
谢青鹤用斗篷拢住怀里的小师弟,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再玩鬼。待会儿我要去见阿母。你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好好将她处置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