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翊音眼眸闪了闪,却没有将自己心中的猜测告知两人。
虽然是猜测,但以他对池旒的了解,她完全是能做出这种事的性格。
“其他地方都没有被血水淹没,独独这里遭了秧。既然如此,那我们刚刚所身处的楼层,才是吸引了绝大多数火力的地点。除了那里……”
池翊音勾唇轻笑:“就算是同一栋建筑中,其他楼层也远远要比那里安全。”
“只要堵住那扇门,就反而将最危险的力量关在了里面。其他楼层,反而对我们来说是有利的。”
他拍了拍京茶的发顶:“就算牺牲了你,我和红鸟到了楼顶,然后呢?向上跑只是延缓死亡的时间,但并不能够真的逃离死亡。与其浪费时间还分散力量,不如把你的命留着,做其他真正有用的事情。”
京茶神情复杂的看了池翊音两眼,还是点了头:“我相信你。”
“反正……再糟糕也不过是我们几个死在一起。”
他嗤笑一声,一手捞过红鸟,向池翊音扬了扬下巴:“准备好跳下去了吗?”
京茶唇边咧开一抹畅快的笑意:“向上爬很慢,但向下,可是快极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拽着红鸟直接一跃而下。
红鸟:“…………”
“啊啊啊啊啊!!!祖宗啊!!我踏马#**&%!!”
在回荡着的红鸟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池翊音勾唇笑了笑,随即也向小怪物招了招手,示意它带自己下去。
比起京茶,一心一意等着来自池翊音投喂零食的小怪物,就温柔太多了。
它小心翼翼的用爪尖勾住池翊音的手臂,然后带着他迅速向下飞去。
空旷的楼梯间内,狂风在池翊音耳边呼啸,从下方掀起的风带着血腥味,吹得他睁不开眼,银灰色发丝缭乱了视线。
但在从那扇被巨兔拼死堵住的大门旁掠过时,池翊音还是看到,那从那缝隙中勉强伸出脑袋的尸骸,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已经僵硬腐烂的脸上,还是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随即,那尸骸竟然笑了起来。
不像它本来的表情,反而更具有池旒的神韵。
池翊音同样笑了。
看来,池旒还是他认知中的那样缜密,她就算离开,也依旧没有放弃对这里的监控。
而那些尸骸会齐刷刷的攻击这里,果然是有池旒的手笔在。
捅了马蜂窝之后,让他来面对马蜂,池旒却独自去采摘蜂蜜?
“这可不行啊,池旒……”
池翊音低低笑着呢喃:“怎么能让你得逞呢?”
“我可是,一向不喜欢有谁趴在我身上乘顺风……你拿走的,就翻倍还回来吧。”
他的声音散落在空气中,被无数尸骸的尖啸嘶吼覆盖,再没有人听得见。
而承担了砸墙功能的京茶,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旋转楼梯间笔直的下坠空间,反而成为了京茶的助跑赛道,让他迅速累积起强悍的力量,并且笔直的指向最下方的楼板。
他的速度快得惊人,掠空而过时甚至像是划破了空气,响起尖锐的爆鸣声。
近了,更近了。
已经被血液覆盖是楼板,近在咫尺。
京茶的发丝被狂风吹向上方,露出了那张精致的面庞,他非但没有畏惧,反而肾上腺素飙升,兴奋到无以复加。
在红鸟惊恐的惨叫声中,京茶却只想放声大笑。
有什么,会比与疯子做同伴更畅快的事呢?
更快的速度,更强力的打击,没有任何限制的战斗方式。
这对京茶来说,就像是挣脱了一切理智的束缚,纯粹只拼上力量的快意。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畅快淋漓的笑声中,积蓄已久的力量终于显露出它的威力。
“轰——!”
京茶就像是一颗流星,快速冲向楼板,将厚实的钢筋混凝土轰得粉碎。
在他面前,原本坚实的楼板就像纸一样薄,毫不费力的破开巨大的洞口。
尘埃四散。
血液顺着楼板被砸开的大洞向下流淌,而那原本被挡在楼板下面的空间,也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就在原本的指挥大厅下面,是尖塔建筑的另一层辽阔空间。
但是与指挥大厅中残余的工作痕迹不同,这里更像是曾经有人生活过的地方,还残留着柴米油盐的痕迹,以及……
死亡的遗留。
虽然已经被厚重的尘土覆盖,又被血液打湿而变成一滩泥泞,但还是隐约能够看得出来,那下面一个个摆放着的盒子,四四方方的大小。
正是所有人生命旅程最后的归宿。
承载着生命仅剩的重量,一把尘土,就将一生的记忆和亲朋所有的追思怀念掩埋。
而靠着墙角的地方,还杂七杂八的放着不少杂物,里面有生活所需,也有一些被丢弃的帐篷,以及一些鼓鼓囊囊的袋子,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池翊音只来得及向昏暗的新空间瞥去一眼,就已经被小怪物迫不及待的带着冲进了那一层。
甚至因为小怪物过于急迫,在将池翊音放下来的时候,甚至没有掌握好力度,差点让池翊音踉跄了一下。
还是前面先一步抵达的京茶,战斗本能的感知到了身后的声音与速度不对劲,还不等回头确认就已经抬手准确的扶了池翊音一把。
池翊音向京茶道了谢,转身时,身后却已经没有了小怪物的踪影。
它就像个饿了几百年的囚犯第一次自由一样,撒欢般在空旷而占地面积广阔的楼层里到处跑,在黑暗中发出呜呜的尖啸声,像狗叫也像鬼哭。
听得池翊音短暂错愕,随即哭笑不得。
拉磨的驴都用胡萝卜吊在前面,但不会真的给。
他这边倒好,还不等让小怪物真的把事情做完呢,就已经把奖励给出去了。
——虽然不是他自愿的。
但这么一想,他还真可以算得上是十佳老板了。
“这里……”
这时,一路惨叫带火花的红鸟,也终于在落地之后撑着腿休息了过来,开始慢慢向四周看去。
当红鸟终于看清这里的布局后,不由得有些错愕。
这栋尖塔原本是城市中的地标性建筑物,承担会议、旅游和展览会的功能,因此每一层都留下了通透宽阔的空间,本来是为了方便布展重新修饰,方便旅客观光。
但是现在,这一整层都被分割成了不同的区域。
池翊音等人所站在的地方,就是京茶砸开楼板的正下方,他们脚下的地面上横平竖直的摆满了一个个骨灰盒,一直蔓延到不远处。
再向远处,就是截然不同风格的另一片区域。
与骨灰盒这片区域的肃穆死寂不同,另外一边更有生活的痕迹。
一座座帐篷紧密相接,锅碗瓢盆散落,甚至在两顶帐篷之间还扯着晾衣绳,上面还挂着没来得及收起来的衣服,而帐篷门外的盆里还有放着的吃食。
孩子的玩具,书本,人们的衣物,食物,甚至是武器……
生活气息浓郁。
甚至就好像,居住在这些帐篷里的人们,不过是出门散散步,很快就会回来。
将衣服收回家,食物端到家人面前,几顶帐篷的人们聚在一起,围炉吃饭闲谈。
一切仿佛依旧鲜活。
这里就像是钢铁城市中的原始丛林,抛弃了现代化生活的常识,在数百米的高空回归了原始部落的群居生活。
人们守望相助,彼此依靠,以物换物。
在曾经充满高科技尖端设备的地方,反而利用太阳和雨水,在玻璃幕墙后面种地种菜,以此来供应日常生活。
数千年的传统手艺,在最危急的时刻再一次发挥了作用,为人们提供了足以维持生命的食物。
光是看着这样的场景,都足够池翊音想象出曾经在这里留下痕迹的人们,是怎样在足够令人绝望的毁灭中,依旧乐观而顽强的继续生活,努力想要在黑暗中,摸索向一条通往光明的路。
那份坚韧的生机,令人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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