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的理由也对池翊音很有说服力——“云海列车没有副本时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音音你要一直饿着吗?然后等需要体力反击的时候,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
池翊音欣然接受了这个理由,觉得黎司君说得有道理,并决定吃好睡好,调整状态。
一天两天可以硬撑,持久战却不行。
但即便如此,池翊音也没有停止对周围人群的观察。
逃过一劫的玩家们各自占据着餐厅一隅,有的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处,有的孤身一人。
即便他们掩饰得再好,但池翊音仍旧能够从他们的行为举止间,看出被压制的悲伤。
有的玩家总是下意识的想要向身边说话,或是无意识的将物品递到旁边,直到扭头时看到空荡荡的身侧,看着东西摔在地上,才恍然意识到,他们身边再也没有那个人了。
他们……在考验中失去了自己的同伴。
游戏场过于艰苦,足以让哪怕心智最为坚定的人崩溃。
在这危机重重的造神试炼之地,只有不断突破人类的极限,灵魂经受住严苛的考验,从人向神潜移默化的靠近,才能在无人所知的“协议”之下,活下去。
在这里,同伴是一个远远比亲人或爱人都更加沉重的词语,它代表着的是绝对的信任与依赖,互相理解,明白对方每一个感受与每一次的悲伤。
甚至能在长达十二年的时间里,始终陪伴相随,被成百上千次擦身而过的死亡锤炼得更加牢不可摧。
不会抛弃,不会背叛,直到死亡。
很多搭档甚至从来没有分开过,像是连体人一样共同进退。
失去了这样一位存在,使得那些玩家即便赢过了考验,却依旧满眼悲凉与孤寂。
池翊音准确的将这些人从人群中挑了出来,他心下叹息,却依旧理智到残酷的将这些人划进了不需要重点关注的范畴,然后将其余需要防备的数个玩家,告知了红鸟,向他询问这几人的资料。
红鸟愣了下,下意识问道:“其他几个呢?不需要防着吗?”
池翊音摇了摇头,眉眼平静:“他们已经与死亡无异。”
“红鸟,如果京茶死了,你独自一人,能完成接下来的旅途吗?”
池翊音的假设让红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刀叉在碟子上失神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其他玩家向这边看来。
红鸟却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惊。
“你……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情,你说什么呢?”
红鸟显得有些愠怒。
京茶也一脸不解的看向池翊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假设。
池翊音却轻轻垂眸,看向手边被黎司君推过来的红茶。
薄薄温热的水雾升腾,散发着蜂蜜的柔和甜味,令人心安。
他侧眸看向黎司君,毫不意外的,得到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好像不论他什么时候转身向黎司君,不管他需要什么,无论是情绪上的理解和回应,还是力量的支持,黎司君都会回应他,不会有丝毫犹豫和怠慢。
人是会被惯坏的。
再没有情感的雕塑,即便可以独身一人穿行过千里冰原,但当他感受过温暖,习惯了身边有一个随时都会给自己回应的同伴,所有的悲伤和愤怒都会被理解,危险和死亡有人和他共同承担……
得到后再失去,比从未得到过更无法忍受。
池翊音静静看了黎司君片刻,然后轻声叹息,向红鸟说:“那些被我剔除的玩家,他们现在所经历的,正是你不愿接受的假设。”
“失去。”
他问红鸟:“你连假设的单纯幻想都无法接受,如果它真的发生了,你又会怎么样?”
红鸟沉默了。
无论是汤珈城黑暗监狱里的折磨,还是地下城池里的危险恐惧,正因为有京茶,他知道京茶在等着自己回去,他不能违背曾经与京茶做出一起离开游戏场的约定,所以才会一直咬牙硬撑,不让自己崩溃。
京茶就是他的意志力。
可如果,京茶死了……
那他的坚持,又有什么必要?
连最初约定好一起离开的同伴,都死在了这里,他自己一个人,又能走多久?
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红鸟就已经心脏钝钝的发疼,几乎无法呼吸。
他不由得微微侧眸,看向池翊音说起的那几人。
那几名玩家总是下意识的看向身边,即便大脑很清楚自己的同伴已经死亡,但身体却依旧本能的依赖于身边的同伴,根本无法反应过来。
可是,却再也不会有人给他们反应了。
无论是一个笑容,还是几句话,可以一起商量和承担风雨的人……
不在了。
红鸟抿了抿唇,刚刚面容上才扬起的笑意,又这样陨落了。
他无声的长长叹息。
京茶眨了眨眼睛,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只黑兔子,不由分说塞进红鸟手里。
红鸟只觉得手中一暖,沉甸甸的分量还带着温热,兔子在他手掌心里拱来拱去,似乎也在安慰着他。
他低头看了一眼,然后看向京茶,笑了。
“放心。”
他轻声道:“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
“他们的悲剧,不会在我们身上再现……”
可童姚却沉默了。
她难过的偏过头去,从未有一刻如此清醒的知道,这不过是红鸟安慰京茶的谎言。
楚越离和斯凯……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谁都不觉得自己会死亡,悲剧离他们太遥远,传闻中的死亡和分别,只是隔着一层窗户的另外一个世界,与自己无关。
直到事情真的发生。
无法再回溯的死亡。
童姚这时才理解了之前列车长说过的列车规则——时间无法回溯。
恐怕,就算这辆列车上有人觉醒的力量与时间有关,也会被限制使用。
他们无法回到过去,去拯救已经死亡的人。
生与死,划分出两条明确的界限。
她缓缓睁大了眼睛,忽然间恍然。
既然他们无法回到过去,那未来的他们也无法回到现在这个时间点。所以她之前在车厢里看到,并不是未来的她自己!
那是什么?
列车的蛊惑和考验吗?
童姚将自己的疑惑向池翊音低声说明,池翊音抿了抿唇,点头向她示意自己会留心。
“不过,你也要小心,包厢并不一定是安全之地。”
池翊音将他们几人进入地下城池的事情简要告诉了童姚,尤其是他们被拽进死亡深渊的缘由。
——那正是在包厢中的死亡。
无缘无故出现在衣柜里的怪物,破碎的镜面流淌出的鲜血在地面汇聚,所有缝隙里冰冷注视着外界的眼珠……无数人们的死亡,被拼凑成巨大的尸骸,成为了足够杀死活人的怪物。
在每一个角落和转弯后。
在所有放松警惕,酣然入睡的时刻。
“即便在睡觉时,也要记得睁开一只眼。”
池翊音轻笑着摇头:“看来列车长之前说过的规则,还是具有一定可信性的。最起码,他的建议是对的。”
在协议两端本来维持的平衡,却因为黎司君的暴怒而被打破。
天平在向神明的一方倾倒。
就连曾经是系统,如今依旧在神明一方阵营里的列车长,都已经逐渐在获得更多的权限,压过了原本应该力量平衡的应急管理系统。
池翊音不认为世界意识会就此善罢甘休。
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时刻,世界意识一定会想办法寻找再次平衡,甚至一击彻底压垮神明的方法。
难道……会是池旒和她身后的那些人吗?
池翊音眯了眯眼,陷入沉思。
从地下城池之后,池旒就不知所踪,回到云海列车上之后也始终没有露面,不知道她还在策划着什么。
同伴要放在身边,时刻准备着助力。
敌人更要放在能看到的范围内。
就像他把黎司君放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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