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翊音,我为你而来。”
就像,你曾为我而来那样。
你已经走过足够遥远艰难的路途,而剩下的,由我向你走。
黎司君的唇边带笑,神情却足够认真郑重,不会让任何人错认了他的想法。
池翊音缓缓睁大眼眸,惊愕的看向黎司君,在那双金棕色眼眸如此炽烈的注视下,他的情绪也逐渐被勾起,慢慢形成共鸣,心脏在胸膛中有力跳动,每一下都带着直达灵魂的脉动,血液激烈奔流,冲刷着大脑与灵魂。
池翊音不曾对人间情爱有过兴趣,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懂。
他是小说家,即便不去书写,也知道情感的重量与出现时裹挟的风月旖旎。他了解人间的每一种情感,足以看透每一个灵魂。
只是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置身其中的一天。
黎司君……
这个神秘危险的人物,并不是单纯在说他来寻找自己。
那眼眸中深刻饱含的情绪,明晃晃不曾遮掩的心悸,分明是在说——
黎司君,他在向自己表明心意。
那话语下的意思……黎司君,竟然,对自己抱有这样的情感吗?
即便是池翊音也未曾想过,棋局对面的执棋人竟然完全不按照道理出牌。
他的皇后已经挥起长剑,要将国王的头颅斩下。
国王却开始诉说心意???
池翊音:我觉得黎司君疯了,并且有证据——他竟然不想着输赢,想要谈感情!
他太奇怪了!
不过即便心中清晰的知道这一切,池翊音的思维依旧在冷静清醒的运行,但黎司君的眼神实在是太具有蛊惑力,甚至让他本身的情感也感染了池翊音。
两人之间的距离足够近,近到连心脏的跳动声也相互重叠。
噗通。
噗通……
有那么一瞬间,池翊音甚至无法分辨出,那到底是自己的心脏在如此剧烈的跳动,还是黎司君的。
他看过无数心理学家的著作,明白常人不会探寻的真相,清醒的知道大脑会做出欺骗自身的行为,将代偿的情绪也当做自己的真实。
——他都知道。
只是,依旧无法在自己置身其中的时候,仍然保持不被影响的独立冷漠。
池翊音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话未出口之前,他的脸颊就已经慢慢染上颜色,眼尾一抹红意,湛蓝的眼眸如微风乍破的海面,波光粼粼。
等他意识到自己心中在想什么的时候,已经是几秒之后了。
池翊音立刻抬手捂住了唇,迅速将视线从黎司君身上撤离,然后挣脱黎司君的怀抱,向后退去。
黎司君也从善如流的松手,并不准备给池翊音太大的压力。
他缓缓站直身躯,单手插兜,看向池翊音时唇边噙着一抹笑意,被自己小信徒的模样可爱到了,却依旧要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以免过于灼热而吓到了他的音音。
“咳。”
池翊音假咳了一声,修长的手掌虚虚捂住唇瓣,独自冷静了几秒之后,原本激烈波动的眸光才重新平静下来。
他定了定神,在重新抬头看向黎司君时,就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恢复了镇定,压下了之前心中的惊涛骇浪。
所有无法被立刻消化处理的情绪都被束之高阁,理智降临,重新主宰灵魂。
“汤珈城有百般罪孽,但城主刚才所说的正是汤珈城的事实,死去的人们会变成他们一方的力量。”
池翊音神情严肃:“酒馆阵营的人们还都留在城中,与治安官和卫兵们搏斗。他们现在不会认输,但谁都无法保证那数百人中,会不会有人因私心而叛变,甚至动摇军心。”
“等不到明天黎明了。”
池翊音转身,冰冷的眼眸遥遥与城主相望。
而城主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缓缓咧开了狰狞而志在必得的笑容。
那些尸骸还在不间断的攻击,镜宫摇摇欲坠。
其幅度之大,甚至连权贵们都瑟瑟发抖,惊恐的抬头看向四周,唯恐镜宫坍塌将他们所有人埋葬于此。
但是对于城主来说,有人试图挑战他的权威,甚至死不松口,这已经足够激怒他了。
他现在不在乎镜宫或人祭柱如何,他只想要向池翊音展示他的力量,让所有人畏惧于他,明白汤珈城的主人只有他一个。
池翊音却并没有惧怕,反而勾唇轻笑,在确定了城主的状态之后,心中有了计划。
“看来,只有让汤珈城权贵们全部消失这一途了。”
待在安全的圈栏中太久,会让人逐渐适应房檐下的生活,反而畏惧于房门外的陌生世界。
于是,即便这屋子里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人压榨训斥,常常面临生命危险,跪在地上弯下腰才能苟活下来,他们也不敢打碎锁链,推门出去。
而池翊音,他看得透人心中所想,能用言语影响这些人们一时,却无法在片刻之间彻底改变每一个人的所思所想。
所以,他调转了方向,不再要求汤珈城底层的人们去做什么。
而是干脆,掀翻整个屋子。
想要躲雨?
那没了破旧漏风的屋檐,你又待如何?除非亲手建造属于你自己的屋檐和房子,否则,只有暴露于风雨。
畏惧外界?
当围墙全部消失,又哪是里,哪是外?
天地辽阔,无所不至,井外的天空足够飞翔,广袤的大地会结出新的麦穗,让人们可以休养生息,生存繁衍。
既然那些人做不到……
那就他来做!
池翊音眼眸坚定,上前一步,手中的书籍无风自动,哗啦啦翻着书页。
空白的纸张上,等待着新的故事被书写。
城主本来神情警惕,在与池翊音对视的那一瞬间,被他眼眸中的坚定与冷酷惊住,不知道他会做出怎样的举动,藏着多么强力的底牌。
但当看到池翊音所做的不过是拿出一本书时,城主的忌惮转变成了愕然的嘲讽,随即仰头哈哈大笑。
“雄心壮志的年轻人,口口声声说要改变汤珈城,视我们为邪恶,认为自己能够打倒恶龙,重建新世界,这样那些人们就会过上好生活。”
“可你为此做出了什么呢?”
城主讽刺的指向池翊音手中的书:“诅咒我的时候,记得多写几句,不要客气,毕竟这是你们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只在纸上无能的怨怼,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池翊音轻笑:“是这样吗?你觉得,我是在用纸笔无谓的发牢骚,以此来宣泄自己的不满,然后再继续忍受下去,是吗?”
他点点头,并没有被城主激怒,只是平淡的肯定了对方:“你说的没错,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你说的那样。”
那些因为工厂和权贵们的利益而失去了亲人的人们,很多就连愤怒也只敢关起门,趁着治安官不曾走过时,小声捂在被子里骂两句解解气,然后就自己安慰了自己,继续苟延残喘。
直到亲朋熟人也遭遇同样的事情。
直到自己也重蹈覆辙。
直到……整个城市毁灭。
不会站出来的是大多数人。
但是,池翊音并不准备轻拿轻放,更没什么差不多得了,得过且过。
既然汤珈城一直烂进了根茎,那就将腐烂之处连根拔起。
只有这样,才能给新的种子以成长的空间,直到它长成为新的参天大树,足够庇荫于所有的生命,让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来的手不会落空。
在城主和权贵们不屑的目光中,池翊音手中的笔已经落下。
笔尖与纸张相接触的那一瞬间,所有的空间与时间都停滞了。
冲过来狰狞嘶吼的腐尸仿佛慢动作的回放,一帧一帧的定格。
权贵们的脸上依旧是得意的笑意,丝毫不将池翊音放在眼里,只有伊莎莉雅从哭泣中抬头,意识到了什么,错愕的看向池翊音。
而整个镜宫中迸飞的水晶与玻璃碎屑,在定格的慢动作下,犹如漫天飞雪。
当池翊音伸出手,他可以轻易让雪花停留在自己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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