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翊音吩咐那青年的态度自然而顺手,但凛然的气势也让青年生不出任何拒绝的想法。
他乖乖的拎着那骨架,吧嗒吧嗒的踩过院子里的积水回到正屋,将那骨架团吧团吧,塞进了还没有彻底熄灭的炉膛里。
等痴傻青年半蹲着转身抬头看向池翊音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
莫名的就让池翊音想起了大狗狗。
像是做对了事情等待主人奖励和夸奖的大狗。
池翊音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向青年招了招手:“回来吧。”
暴雨在浇透了纸扎人的同时,也浇湿了池翊音。
他披在身上的羊绒厚大衣上沾满了水珠,雨水顺着他银灰色的发丝流淌下来,在俊颜上蜿蜒,滑过线条利落的脖颈和锁骨,一路没入衬衫里面。
池翊音就站在院子中央,远方只剩青黛轮廓的群山都沦为了他的背景,他就像是降临于世的神明,傲然巡视他的大地与国度。
令人生不出任何反抗拒绝之意,只想要跪倒在他脚下,为聆听神旨而颤粟,为直视神颜而疯狂,虔诚亲吻着神明身边的土地。
他又好似一个发光体,在暴雨中仍旧光芒熠熠,令人移不开眼。
暗处中两个截然不同的存在,同时屏住了呼吸。
一个眼带狂热,是神明的狂信徒。
另一个,金棕色的眼眸沉了又沉,酝酿着的爱与疯狂像是将要掀起毁灭的风暴。他的喉结滚了滚,有些发干。
他忽然很想知道,那没入衬衫的水流,会怎样沿着肌肉的纹理线条继续流淌,又最终会止步于哪里。他想亲眼看看,亲手抚摸,感受……
池翊音对黑暗中的异动并不察觉,只是看着眼前呆愣愣的青年,问他:“你这么晚背着五婶来找我,总不能是为了提醒我纸扎人的不轨。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你想要对我说的话,是什么?”
青年静静的看着池翊音,在池翊音猜对了他的来意之后,他竟然有那么一瞬间显得不再痴傻,连眼神都清明了起来,不再浑浊。
但也只是一瞬间。
他很快就变回了池翊音更熟悉的那副痴呆模样,不断的向池翊音比比划划,嘴巴里发出“嗬嗬”的气音。
除了池翊音之外的任何人,恐怕都会觉得他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
但池翊音偏偏就听懂了。
“你是想说,五婶和那老头都有问题,你也不是这家的人?”他皱眉向青年确认自己猜到的意思。
青年那双浑浊无神的眼睛里,猛地迸发出狂喜,重重的向池翊音点头,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池翊音,他就是这个意思!
什么五婶的孩子,为了他五婶才没有搬去城市里……狗屁!都是谎言!
他根本就不是这家的人,甚至也不是这个村子的人!
虽然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无论他如何努力回想都想不起来自己真正的身份,但偶尔闪过的城市和周围人笑着的画面,却让他很清楚,自己绝不是一直被困在小山村里的痴呆儿。
可是更多的,他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不管他耗费多少的努力和时间,头疼得令他疯狂撞墙,也只有零星的片段闪过。
在曾经的记忆中,似乎有人笑着向他说过一件事:当一个正常人被误关进疯人院,要如何才能证明自己没疯,怎么才能逃离?
他当时只将那当做了一个笑话,笑笑没说话。
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遇到了类似的困境——甚至更糟。
他被困在了这具似乎并不是自己的身体里,有一个看似很爱他甚至为了他放弃幸福生活的母亲,还有一个爷爷,在山村里过着田园悠然的生活。
可实际上呢?
被剥夺的记忆,被抢走了的辩解权利,甚至连想要逃走都做不到!
暴雨的巨大声音足以掩盖一切,五婶和老头嫌弃冷,又因为穷而节省木材,只能在正屋一起烤火。
他就知道,机会来了。
趁着五婶不注意,他疯狂向外面跑去,用尽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和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在冲出大门时甚至狂喜,以为自己终于成功。
可,路过的车子却挡住了他的去路。
五婶也很快就追了出来。
他第不知道多少次的逃亡计划,再一次夭折。
他甚至绝望得想要认命。
这种偏远的村子,一共只有十几个人,根本不会有车辆经过。可就偏偏那么巧的,在他最接近成功的时候,一辆车冲了出来,将他拦下……
这不是天意,又是什么?
但就在他心如死灰的时候,却慢慢从池翊音的谈吐和举止中,发现了对方的不平凡。
尤其是对方说起的大阴村,更是令五婶两人齐刷刷的厌恶。
这让他再次激动起来,心里重新燃起希望的火焰。
或许,或许这人能带他成功离开!说不定天意是要让这个人来救他!
但他失败了太多次,谨慎成为了第一把刀。他不敢轻举妄动,在等所有人都熟睡之后,才跑来池翊音的房门口静静等待着机会。
更令他热泪盈眶的是,就算他没有舌头和声带,不能说话,但池翊音还是能从他的动作神态中,猜出他本来的意思,就好像对人类有足够深入的研究一般。
青年哽咽着,热泪顺着脸庞流淌下来,将从意识到自己被困住起就积攒的委屈恐惧,一并宣泄了出来。
砸在他身上的雨点冰雹冰冷疼痛,泪水却热到能烫伤他最后的希望,提醒他这才是真实。
池翊音在向青年核对完所有的事情后,也不由得震惊了。
一个人,说自己被困在另一个身躯里,这种事情的发生概率有多少?
恐怕拽住街头任何一个人向他说同样的话,都会被对方以为是在恶作剧,甚至是疯子。
但是池翊音却迅速相信了青年。
——因为他也有着类似的失去记忆的感受。
那紧接而来的另一个问题就是,什么样的存在才会有这样的力量和理由,去做这种事?
池翊音向青年问道:“关于你的灵魂被困在这里的事,你之前还有其他发现吗?”
青年毫不犹豫的点头。
事实上,这也是他肯定自己绝不是村里痴儿的最重要原因。
——他认识字。
所有的字,艰难晦涩的文字,大段大段巫祝祭文一样的字句。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之后,就立刻努力搜集信息,想要证明自己的正确。却在无意间,发现了村子的秘密。
……以及他自己的秘密。
村子大多都已经荒废,五婶在这一点上没有说谎,只要还能动的,差不多都搬去了城里居住,剩下的只有几个老人。
而老人们对他这个“痴傻儿”是不设防的,还会因为可怜他,时不时的在他从家门口经过时,喊他进来给些小零食。
这就使得他有了天然利于侦查的背景,只要躲开五婶和老头的监视,就可以在村子里寻找他所需要的信息。
但想要躲开这两人,并不容易。
五婶看着热心肠,实际上狡猾得很,将他看得紧紧的,用“母爱”的名义,将他牢牢关在院子里。
至于老头……更难躲。老头总是神出鬼没,经常一晃眼就在角落里看到一双偷窥的眼睛。
他明里暗里和这两人斗了很久,才慢慢摸清门路,也用自己痴呆的模样使得两人放松了警惕,因此得到了些许空隙。
虽然剩下的人不多,他不能说话也无从问起,但是很多人在搬走时,都将零碎的破烂扔在旧屋中。就算他去翻,看起来也像是个傻子在玩垃圾,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而他也正是在那些垃圾中,发现了一本破烂损毁的手抄本。
那上面满是用艰涩文字组成的难懂字句,很多文字早已经被时代废弃,还有不少鬼画符一样的插画。
任何正常人都很难看懂那上面在说些什么,但很奇怪的,他在看到那手抄本的第一眼,就觉得莫名的熟悉亲近,好像他之前的人生都沉浸在这样的氛围中。
他也因此意识到,自己的身份,绝对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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