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敏捷程度甚至连带路的人都感到惊讶。
“从您的穿戴来看,您可实在不像是会熟悉小巷的人。”
那人诚恳道:“不管怎么看,您都像是在贵族老爷们的花园里喝茶的权贵。”
池翊音挑了挑眉:“那你就是以貌取人了,我还以为评价一个人的不是穿着,而是他想要为之奋斗的事业?”
那人表情一肃,连连点头:“是的,您说的没错。”
“不过,小巷的特别之处……”
池翊音话说到一半,有了之前的经历之后,那人就很自觉的接下了后面的话,说起了有关小巷的事情。
那人的回答证实了池翊音之前的怀疑。
汤珈城的小巷対治安官甚至是权贵们来说,确实是不可踏进的禁地,任何进入这方不属于他们地盘的人们,都会被小巷吞噬。
“贵族老爷们不喜欢街面肮脏,所以治安官们就把街面上的穷人和小乞丐赶出了城,任由生死。我们被逼得没有办法,最后就躲进了小巷里。”
那人苦笑着摇头:“您一定觉得,小巷这种又阴又潮的地方,一定只有垃圾吧?但却是小巷收留了我们,让我们有了能够安身之地。”
汤珈城是一座两极分化的城市。
权贵老爷们坐着马车,优雅从容的从街面上走过,他们的目的地不是歌剧院就是珠宝店,高档的餐厅和俱乐部为了留住他们而绞尽脑汁,所有奢华美好之物轮番在权贵们眼前流过,也换不来他们一个满意的笑容。
但另一边,却是拼命劳动也换不来一顿饭的人们。
一如池翊音所看到的,第一次发展让工业逐渐上场,机器取代了一部分人工,成本的计算让一些职业消亡,却没有及时为人们提供更多的职业。
越来越多的人只能拼命与机器赛跑,想要证明他们的工作能力不比机器差,想要以此来得到一份工作。
但,事实却并没有像他们所以为的那样美好起来。
在发现了他们的工作能力后,迎来的只有越来越严苛的要求。
越来越高的工作时长和强度,却只有越来越低的微薄薪水。
“我的妹妹……”
那人哽咽一下,眼眶赤红,咬牙切齿的道:“她才十六岁,为了养活这个家,她不得不和我母亲一起进入工厂劳作,每天要天不亮就要起床,半夜才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却酬劳只有半块黑面包。”
“然后我的母亲死了,活生生累到吐血而死,那些老爷们却只用草席一卷栓上石头,就把她扔进了河里……我不知道在河里找了多少次,但我从来没有,一次都没能。”
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下来,他抖着嘴唇道:“没能找到她的尸体,没能,再看一眼我的母亲。”
“而我的妹妹,她得了怪病——她们厂很多人都得了一样的怪病,她本来漂亮的脸扭曲得像是怪物那样,行为癫狂恐怖,发起疯来还会自残。我没办法,只能在家里守着她,害怕失去唯一的亲人。”
回想起往事,那人痛苦得几乎无法呼吸:“但是有一天,就在我太困了打了个盹的时候,她还是从家里消失了。我失去了她……”
“我试着去找治安厅,想要让他们帮我找妹妹,但他们却说我妹妹是怪物,死了才好。我去找教堂乞求神迹,神父却告诉我,我妹妹和整个工厂的人,都被恶魔上了身,教堂要対她们驱魔。”
那人冷笑:“我的妹妹,从小跟在我身后一声声喊哥哥的可爱妹妹,怎么可能是恶魔?所以我没有相信神父的话。不过,我去偷偷看了他们的驱魔过程。”
“您猜我发现了什么?”
他咬牙切齿,眼睛里喷发怒火:“那些和我妹妹相似年龄的女工们,都被绑在火焰中的十字架上,一把火烧成了灰。”
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己那日看到的景象。
阴云滚滚,火焰烧灼的味道刺鼻,那些被架在火刑架上的人们在痛苦嘶吼着,黑烟中面目全非。
她们的家人们哭着想要冲过去,他们不要驱魔了,他们的孩子快要死了……他们只想要自己的家人!
但是教堂的神父们却不由分说拦住了他们,并说是恶魔为了生存而诱惑了他们,让他们救下恶魔。
只要等火焰熄灭,恶魔会离开那些女孩,将她们纯白的灵魂重新归还,她们的一切怪病都会不翼而飞,重新成为家人们所熟悉的漂亮模样。
可当火焰熄灭……
他看到的,只有满地的焦尸。
女孩们的家人声声恸哭,也再唤不回她们所谓的纯白灵魂。
只有一把枯骨,被颤抖的手掌重新从灰烬中捧出,带回家安放。
他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他的妹妹和其他几个女孩意识到工厂的不対劲,早早跑了出来,躲在家里。但其他那些没有听从她们的劝说一起离开的,或是依旧相信工厂的贵族老爷们的……
那些人都在“恶魔上身”之后,被关在了工厂里。
贵族老爷找了个医生给她们看病,医生说,这病要用昂贵的药材养着,并且很难再工作。
她们已经无法再产生任何价值。
所以,拥有工厂的贵族老爷想了一个办法,给教堂捐赠了纯金的神像以示虔诚,而神父们欣然发现,女工们原来是恶魔上身。
除了女工的家人们,一切皆大欢喜。
贵族老爷甚至当众发表了演讲,讲述他是怎样虔诚的信仰神,于是神也给了他指引,让他清除大地上的恶魔。
所有贵族和商人们都在鼓掌,盛赞他是如此的善良,神一定会保佑他的灵魂。
而工厂,也新进了另一批年轻的女孩。
她们不知道过往这里发生的事情,或是知道了也不在意,已经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快乐的期盼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他曾经在工厂门口试着去劝阻,但是他们却说——“这工作给面包呢。”
劳累一整天的报酬,只是半块填不饱肚子的黑面包。
没有人觉得有任何不対。
他在工厂门口被殴打到浑身是血,有人扔给了他一块黑面包,警告他收了面包就不许再来。
可是,那黑面包上,沾了血啊。
他妹妹的血,所有被烧死的女工的血……
“不过有什么用呢?就算我愤怒,也没有人会听我说话。所以我也放弃说话了。”
那人耸了耸肩,想让自己看起来无所谓一点:“我妹妹跑了也好,我也再也没有去找过她……最起码,她没有被驱魔,这意味着她有可能活在任何地方。”
“我总是还有点希望,可以在未来的某一天再看到我妹妹。”
他强撑着让自己笑出来,却比哭还难看:“我没有家人了,所以我去找了汉克大叔,我进入了这间酒馆……这里是我的家。”
“而我的妹妹,就是我的事业。”
他的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沉默了。
斯凯看着他的眼神无比同情悲悯,想要安慰他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池翊音抿了抿唇,眼神却已经冷了下来。
受限于时代,失去亲人的大汉不知道自己妹妹的病因。
但是听他的叙述,池翊音却明白了那到底是什么。
工业污染。
有毒的废水令所有接触到的人患病,在这个没有任何工作保护的时代,是致命的。
但最终导致了她们死亡的,却是贵族的算计。
——失去了劳动力的累赘,和可以再一次补充的新鲜健康的工具。
贵族选择了対自己最有利的方法,并且将它堂而皇之的美化,变成了可以歌功颂德的功绩。
只是,扭曲丑陋的怪物……
池翊音皱了皱眉,总觉得这更像是在描述那些高塔监狱里的石像鬼。
而说话间,那人也带着他们穿行过了曲折复杂的小巷,停在了一栋上了年头的破旧小楼前。
“这是我以前住的地方,你们先在这躲一躲。这附近已经没什么人敢住了,治安官们也找不到藏在巷子深处的这里,你们可以安心待着,不必担心会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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