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笔在此时落下。
刺痛骤然沿着符文的印记钻进体内,仿佛烧红的铁针瞬间贯入灵魂最深处,原本已支离破碎的冰冷魂魄在灼痛中战栗,同时又有无尽的渴望从身体深处升起。
莹白胸口上的血色符咒在瞬间的光亮后没入皮肤,光洁的前额中心却亮起一个隐约的黑色花纹,闪了闪就消失不见。
锁灵咒。
灵锁一落,从此哪怕肉.身泯灭,沧海桑田,也能从茫茫人海之中找到那个唯一的灵魂。
再也不能逃离。
郁燃俯身抱紧了舟向月颤抖个不停的身躯,闭上眼在他冷汗涔涔的眉心落下一个吻。
“舟向月,哪怕你死了,你也是我的。”
一滴滚烫的泪落在他满是泪水的脸颊上,融入道道纵横的冰凉泪痕中,再也分不出彼此。
“永远别再试图逃离我了。”
“你跑不掉的。”
……
舟向月不知自己是何时晕过去的,再次醒来时,密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四周一片安静,只有满室血海波涛一样的禁锢符文无声涌动。
郁燃应该是帮他做了清理,他一身干爽地躺在床上,被子严密地掖好,手臂和肩膀都塞在被窝里。
桌上放着的碗里热气腾腾,传来隐隐的香甜气息。
舟向月猛地坐起,随即被难以忍受的酸疼刺激得差点又歪倒在床上,撑着墙才稳住了身体。
……不对。
一切都不对劲。
那些在激烈情.事中无暇顾及的细节,此刻都像针扎一样无法忽视。
他在重伤之后一醒来就发现自己伤口完全愈合,郁燃一夜间长大了不少。
他借着勾引郁燃在他后颈画符,却被他毫不费力地识破。
那个计策原本应该足够隐蔽,如果郁燃真的是第一次,过于强烈的刺激会让他根本注意不到那么细微之处。
郁燃对他身体的每一处细节、每一个反应都了如指掌,拿捏了他所有敏感难耐的地方……
被情.欲冲刷了太久的大脑此刻疲惫不堪,却慢慢从混乱的记忆之海中理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那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他失忆了。
郁燃对他的记忆动了手脚,他遗忘了在长生祭那一剑之后所有的记忆。
所以,他实际已经被囚禁在这里不知道多久。
几年,或许十几年?
他和郁燃已经上过很多次床,也已经无数次尝试过激怒他杀死自己,或者骗过他逃跑。
他所有的花招和伎俩,郁燃或许都已经见识过,并且没有一次成功。
舟向月的心沉入了谷底。
恐怕再过不久,他就连现在的记忆也会再次丧失。
又一个记忆完全空白的他,要去应付经验更加丰富的郁燃,他得手的可能性只会越来越低。
他要如何在这个无懈可击的禁锢法阵中骗过郁燃……
舟向月想,他要留下记录——
以前的自己应该也会这样想。
以前的他或许成功地留下了记录。
舟向月环视四周。
如果他现在想要留下记录,却又不能让郁燃发现的话,他会把记录留在哪里?
无法动用任何法术,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
片刻之后,他费力地翻身下床,扶着墙走到靠墙的柜子边,趴下去看柜子底部。
——这里是整个密室里面,唯一难以想到的视线盲区。
看清柜子底部的刹那,舟向月瞳孔微缩。
几乎整个木板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正”字。
最开始还是标记以日记录,之后是以月记录,再然后是年……
舟向月数到最后。
或许不是每一个失忆的他都能想到在这里记录,所以记录的时间只多不少。
……此刻距离郁燃当众“弑神”,至少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十四年。
第315章 善恶(3合1)
被囚禁的一百年间,每一个失忆的舟向月都无法得知其他自己的记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在一次又一次的失忆中仿佛陷入了无限循环,无数次重复地尝试从密室里逃离,发现自己完全无法突破这里的禁锢之后,又无数次试图骗过郁燃,却次次都被他识破。
密室里的禁锢已经足够严密酷烈,几乎没有任何破绽。
郁燃不在的时候,还会留下那条诡异的红绫。
大部分时候,它就像是一条细腻柔软的红绫,松松地缠在舟向月的手腕上。
只是那呼吸一样隐约的起伏和活物般的热度,清楚地表明它不只是一块普通的布。
舟向月伸手摸一摸,红绫会荡漾起涟漪一般的波纹,柔软的边缘打着旋儿卷起,亲昵地缠到他细长的手指上磨蹭,温暖他冰冷的指尖。
但是当他意图反抗逃跑,想要破坏密室里的禁锢阵法时,它却会猛然窜起束缚住他的身体四肢,甚至勒紧他的脖子,让他窒息得昏厥过去。
有一次的舟向月刚醒来就发现禁锢阵法里一处斑驳的薄弱点,刚开始对那里下手,双手就一下子被红绫反绞到身后,失去平衡倒在地上,拼命挣扎也挣脱不开,还越缠越紧,就连郁燃出现的时候都还只能维持着这个狼狈不堪的姿势。
后来,他在郁燃怀里讨好地磨蹭,埋在他颈边小声恳求:“耳朵,你把那条红绫拿走好不好……它好像蛇,我小时候被人关在潮湿的山洞里,被蛇缠过……我真的很怕蛇,每天睡觉都睡不好,梦里都是冷冰冰地缠绕在我身上的毒蛇,整天做噩梦……”
郁燃揉了揉他颤抖的后颈,语气淡淡:“我刚到翠微山的时候,你还拿蛇来吓过我。我没被吓到,你就拿着那条蛇去吓付一笑,然后跟他一起烤着吃了。”
舟向月:“……”
这哀怨的语气,你是在抱怨没给你留一块吗?
尊贵的人间帝星竟会小气到一块蛇肉记这么久!再说了,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谁敢给你吃啊?
他敢怒不敢言地沉默片刻,又不甘心地抬头去亲郁燃的唇,温柔缱绻地亲了半天之后才含含糊糊地说:“我真的很怕那条红绫……你把它拿走好不好,求你了,耳朵……”
郁燃:“好。”
嗯?
舟向月还没来得及雀跃,就听他说:“那就只能用墙上那些锁链把你锁住了。”
舟向月一抬眼就看见墙上那些冷冰冰地闪烁寒光的锁链,顿时浑身一激灵。
“那个,其实有时候红绫也不是不好……”
他惴惴不安地找补,“你不在的时候,它还挺暖和的……算了,就这样吧……”
舟向月知道,其实密室里的温度已经很高了。换了其他任何人来,在密室里恐怕都热得待不住。
是他自己太冷了。
而且越来越冷。
他的皮肤在年复一年不见天日的囚禁里呈现出病态的苍白,身体一天天虚弱下去,手腕上瘦削的骨节突出,蓝紫色的细细血管清晰可见。
郁燃努力地给他带各种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和甜点,逼他多吃一点,但他却是真的吃不下了。
被爱和占有欲冲昏了头脑的人,早已丧失了理智。
不然,郁燃早就应该发现他的消瘦和虚弱不仅仅是因为长时间的囚禁。
……真是难为他硬是把这具破破烂烂的孱弱躯体养活了一百年,人家卖的本来是星期狐狸。
舟向月或许绝望地求过他杀死自己,或许没有求过,他自己失忆了也不知道。
但是,要么死,要么逃走,他总得找到一个出路……
终于有一天,一个一无所知的少年打开密室,出现在了他面前。
那时候,他刚刚在柜子底下又新添了一笔,恼怒地把红绫打结给扎成了一只摇头摆尾的猫,揪它的尾巴。
门忽然打开了。
舟向月一扯,红绫猫猫就倏然散落开来,有些委屈地缠上他的手腕。
尘寄雪站在门口,满眼错愕地看着密室里的舟向月,整个人惊讶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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