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
不知愁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疯狂的猩红色,他一抬手,手中出现了一把银白的匕首。
他猛地将匕首插进太阳穴,接着用力一拔,竟从里面抽出了一团如同流淌的银白星辰一样的雾气。
雾气随即化成闪烁着银紫光芒的蝴蝶,向洛平安飞去。
但蝴蝶还没飞落到洛平安脸上,舟向月抬手一挡,捂住了他的眼睛。
白骨飞出,一眨眼将蝴蝶切碎成了许许多多散落的莹□□末,被风一吹漫天飘拂。
舟向月一转身,自己挡住了那些飘向洛平安的荧粉。
“你为什么不敢让他看?”
不知愁呛咳着吐血,疯狂大笑起来,“不过是一段记忆而已,你在害怕什么,无邪君?!”
舟向月充耳不闻,一挥手便有数不清的白骨如箭雨飞出,向不知愁袭去。
而他只是抱紧了怀里的洛平安,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睛:“睡吧,平安。这只是一场梦。”
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愤怒,洛平安冰凉的小身体在止不住地颤抖。
他如雏鸟一样惊恐又眷恋地盯着舟向月:“……是梦吗,师父?”
“是梦。”舟向月用袖子擦了擦他嘴边涌出的血液。
可惜太多了,越擦越多。
洛平安的声音低得几乎没有了,他无力地闭上眼睛,浓密的眼睫毛还在颤抖,“……会醒吗?”
舟向月微笑起来:“会醒的。”
他冰凉的指尖落在洛平安光滑的额头上,轻轻画下一道符咒。
就像是一只蝴蝶。
蝴蝶画完的时候,仿佛一阵风吹过,怀里的小鬼变成了散落的梅花花瓣,随风而逝。
“你……不愧是你……”
不知愁跪倒在地,他满脸满身都是血,死死盯着舟向月语无伦次道:“原来如此……原来这你也算好了……所以你会带着他来,用他来杀我……好,好啊……不愧是邪神……无邪君,舟向月,你不得好死……”
舟向月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淡然点头:“谢谢,你也是。”
咔嚓。
那是芥子域碎裂的声音。
舟向月眼睛微微一眯,手里再度出现了那串暗金色的铜铃。
他一晃手腕,叮铃铃。
这一次,铜铃的声音响起了。
空灵的铃声刺破光怪陆离的幻境,黑暗骤然在这片流光溢彩的光影中撕开一角。
不知愁仿佛猛然被扼住了喉咙一样浑身一震,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蜷缩在地,四肢绷紧却动弹不得。
“小无兄弟?!”
付一笑的声音传来,“不知愁?!……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付一笑一行人愕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他,满脸惊诧。
舟向月指了指跪倒在地开始慢慢变得透明的不知愁:“这是不知愁的魇。嗯,应该算是解决了吧。反正快消散了。”
虽然让他消散的方式暴力了一点。
司马博闻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卧槽!大佬!您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楚千酩则紧紧地盯着他手中的铜铃,呼吸急促起来:“等等,那个铜铃,那不是……”
是他的心理阴影,毕竟之前有人跟他说这是死人手上戴的铜铃,之后他还不得不自己戴上,令他终身难忘。
“这个啊?”舟向月晃了晃手中的铜铃,“铜铃,能克他。”
楚千酩感觉呼吸不畅,艰难道:“……梨园梦那个魇境里的铜铃?但那个铜铃不是为了压制……那个……”
那个被人剥了皮换成熊皮的小孩。
付一笑猛然感觉一股凉意自心底窜起。
之前楚千酩因为擅自进那个远远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魇境被他罚了,他也后怕不已地仔仔细细问了他一遍里面的细节,所以知道里面的许多细节。
包括这个铜铃。
舟向月点点头:“是啊,不知愁小时候在佛心镇的宋家戏班待过。在那里,他的名字叫梅生。”
付一笑如遭雷击:“所以……他用蝶生蛊是,是因为这个……”
舟向月点头:“是吧。”
蝶生蛊用于易容,以前通常是隐姓埋名躲避追杀的人才会用。但因为用蝶生蛊换脸极端痛苦,加上易容术的发展,这种法术几乎已经失传了。
但蝶生蛊,是唯一能让人生出新的皮的法术。
巧的是,师从蛊师莫黛的钩吻会这种蛊。
她在离开曼陀宫的那几年里曾跟着许多不同的人出去闯荡,其中就包括去佛心镇放了火烧杀抢掠的那伙人。
在那里,她遇到了奄奄一息的梅生。
他被人活剥了皮,又给他裹上熊的皮毛,用邪术让他的血肉与熊皮长在了一起。
钩吻问他,想不想活,怕不怕痛。
梅生的回答是,怕,但他想活。
活着,哪怕猪狗不如地活着,才有希望。
于是钩吻在他身上下了蝶生蛊,蛊虫啃噬了他全身原本的皮肉,又催生出全新的人皮。
在整个痛苦的蛊发和恢复期,他浑身溃烂、面目全非,小孩子看了都会做噩梦。
所以那时候,别人叫他阿丑。
但最后生出来的,却是一张绝美的人皮,那也是钩吻最得意的作品。
不知愁后颈上那幅黑白曼陀罗,就是钩吻所用蝶生蛊留下的符文。
那朵曼陀罗一半是花,一半是蝶。
梅花落,蛊蝶生。
第243章 因果
不知愁过去的经历,可以解释很多事。
阿难摸到不知愁后肩的时候,没有摸到自己哥哥身上应该有的胎记。
因为他早就已经换过了全身的皮。
不知愁送给曼陀宫主的那幅人皮须弥绘,能寄生他的一半魂魄——并不是什么容器都能承载魂魄的,非得容器与魂魄本身高度契合才可以。
当然高度契合,因为那就是他自己的人皮。
曾经的曼陀宫主怕是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收了一件多么贵重的礼物,可惜那礼物贵重到他承受不住,要以性命为代价去偿还。
“你们记得我们进入他记忆的时候,他在阿难家里找东西吧?”舟向月说,“他在找阿难跟他说的,那些她哥哥寄回家的信。”
“然后他真的找到了那些信,并且发现上面写的根本不是信的内容。他父母不识字,每次都是邻居给他们拿到儿子的信,然后读给他们听。”
“那个邻居和把他卖到戏班的人是一伙的,还继续哄骗了他父母好几年,直到他妹妹瞎了,他父母想要他回家,才害怕事情败露搬离了梅面陇。”
就像年幼的梅生在戏班里的时候,以为那个把他卖到戏班的女人是他的母亲。
但那只是人贩子而已。
人的记忆和认知那么脆弱,可以轻易地捏造、扭曲。
他在人生的不同阶段,有过不同的名字。
多劫,梅生,不知愁,阿丑……
以及,洛平安。
洛平安是不知愁丢在那个梨园里的自己,却又不是魇。
大约是他无法消散的执念——
想回到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还没经受非人的折磨的时候。
想回到还没有被卖到离家千里之外的时候。
想回到自己还没成为不知愁的时候。
不知愁是满手血腥、罪孽深重的恶魔,只配在痛苦中死去。
但洛平安还是个干干净净的孩子,他不曾知道自己的宿命,还能憧憬未来的人生——哪怕这个未来早已注定。
“梅生?梅生……”
唐谦脸色大变,呼吸急促地喃喃道,“是他……”
“爸?”唐思恩觉得不太对劲,担心地问道,“怎么了?爸你别吓我啊!”
唐谦脸色惨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小时候曾被拐卖,几年后被家里人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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