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改变后的时间线会覆盖改变前的时间线。
现在看来,如果改变过去后,过去和未来的因果互相冲突,就会覆盖时间线,比如宁逸思这样。
如果没有冲突,那些改动就会体现在时间线里面,比如回到过去的商怀仁得罪了一只猫,那只猫后来冲出来咬他。
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是,宁逸思显然不记得自己曾经选过护身符。
不然他也不会再次后悔,想要再次改变自己选择的拦门礼,结果因为改变过去超出三次而死掉。
也就是说,覆盖后时间线的人会失去覆盖前时间线的记忆。
再联想到他们莫名其妙已经用掉的一次回溯机会,舟向月的思路豁然开朗——
就像宁逸思改变过去覆盖过时间线一样,他们其他人也覆盖过自己的时间线了。
明明有三次机会,但苏忱和宁逸思用到第三次就死了。
所有人不知情多消耗的那一次机会,就是覆盖时间线的这一次!
梅面陇里发生的一切,他们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在覆盖前的那个时间线,他们应该像现在一样,推断出要离开幻境,就要杀死那个刚进梅面陇的自己。
但就像刚才推理的那样,如果他们杀死了以前的自己,那个以前的自己就无法活到后来,再回到过去杀以前的自己。
舟向月想,那个“他”肯定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不过他应该是认为出现这种悖论恰好会导致幻境崩溃,也就能成功离开幻境了。
然而,他们实际去杀了之后,却没能离开幻境。
刚进魇境的那个“自己”被杀死之后,替换成了去杀他们的那个“未来的自己”,然后一切重启。
所以任不悔会发现自己突然莫名其妙地换了一件衣服,而且这件衣服就是梅面陇里的衣服。
所以舟向月会看到自己被割喉,甚至看到血落在地上,但一转眼一切又消失无踪,记忆出现了一瞬间的断层。
所以他们只有九个人,却有十一件拦门礼——另外那两个人应该在覆盖前的那个时间线就已经死了,因此没有出现在重启后的时间线里。
所以,他们以为自己有三次改变过去的机会,但实际上已经用掉了一次,只剩下两次。
覆盖时间线后,被杀死的“过去的自己”消失了,而试图改变过去的他们则失去了进入幻境后到那时的所有记忆,依然以为自己是刚刚进入魇境。
然后,他们无知无觉地走进梅面陇,重新开始在梅面陇里的一切经历。
舟向月深深感受到这个魇境的阴险。
在遗忘的干扰下,要发现这是个幻境就已经很不容易。
不仅如此,就算他们推断出来要回到过去杀死自己,也只会把过去的自己替换成未来的自己,重新开始新一轮循环。
然后,就这样无限循环下去。
最终的结局,或许就是所有人都在循环中被别人杀死,或因为透支次数而变成落花消失。
而这个幻境,则依然在静静等待下一批送死的境客。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舟向月想到之前灵巫大人第一次说“你们都死在了这里”,第二次又说“你们都会死在这里”,两者的时间状态其实不一样。
他们所有人确实是在刚进幻境魇境的时候就死了,然后又在幻境里死了一次。
原本还以为他只是说话不严谨,没想到那老东西还真有点东西。
……
死去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就像是眼睛一闭一睁,一瞬间就结束了。
舟向月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倒在雪地上。
他爬起来,发现雪地上干干净净,并没有血迹。
周围弥漫着浓雾,没有任何人影。
转过身隐约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悬崖,以及悬崖上延伸进浓雾之中的木桥。
他伸手一摸脖子,皮肤上完好无损。
看来他真的离开幻境了。
之前的割喉等等经历,都不是真实的。
舟向月不能确定是时间依然停留在他刚走过木桥的那一刻,还是他已经在这里晕倒了很久。
不过,他想幻境里的另外几个人估计很快就会反应过来,像他一样通过自杀脱离幻境。
所以,现在还不趁着他们没出来赶紧去抢占先机?
舟向月立刻向梅面陇寨子的方向走去。
离开幻境之后,之前一直像蒙着雾一样朦朦胧胧的大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他在回忆中发现了一些当时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比如,小女孩阿难明显不对劲。
他回溯到温良死的那一夜之后,从牢房里出来,看到阿难正带着一队纸人在外面走夜路。
幻境中梅面陇的夜晚,是有致命的“头发”出没的。
当时舟向月看到有头发向阿难涌去,他还用火吓退了头发,然后和阿难一起回到了她家。
在幻境里的时候,就像是做梦不讲逻辑一样,他竟然理所当然地觉得这没什么问题。
但现在回想起来,这件事一开始就说不通——
阿难一个看不见的小女孩,怎么会在深夜带着纸人独自出门?
而且看她和那些纸人的样子,很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以阿难敏锐的听力,她不可能没有听到那些头发在地上涌动时发出的“沙沙”声响,那是连舟向月听到都觉得头皮发麻的声音。
但阿难并不害怕那些头发。
破境首先要找到境主,就算阿难不是境主,她在这里也一定是个特殊的存在。
舟向月决定从阿难的家查起。
他凭着记忆和梅生给他的“不迷路”的祝福,走进了浓雾中的梅面陇。
和幻境里的情景不同,这里竟然空无一人。
苍白的雾气中,每走几步就会露出吊脚楼的一根立竿或是半角屋檐。
房梁下挂着的风铃生锈了,一动不动地悬吊在空中。挂着蛛网的窗户被灰尘和霜花覆盖,看不清昏暗的屋里的情景。
一切死物都和幻境里的一模一样。
但舟向月走在浓雾之中,感觉自己是这里唯一的活物。
路旁雾中隐隐显现出一棵棵梅树,一树一树的梅花沉默地盛开着,就连风声都没有。
梅花无声地从枝头凋落,落进地上厚厚的落英之中。
这里寂静得没有一点生气,就像是已经死去许久。
这种感觉有些瘆人。
不过,这不影响舟向月脚步不停地沿着山路往上,很快就来到了阿难那幢低矮破旧的小房子前。
还未走近,就能看见浓雾中一个猩红的光点,就像是什么东西发着红光的独眼。
不过舟向月知道,那是阿难房门前的灯。
虽然阿难自己看不见,但她的房门前,无论何时都亮着这样一盏灯。
别人家的灯早就落满灰尘了,在整个灰暗寂静的寨子里,只有阿难门前亮着灯。
这是个相当明显的提示了。
舟向月站在门前片刻,推开了门。
推门的瞬间,他眼前一黑。
不远处传来乱糟糟的人声和脚步声,有人在尖叫:“死人了!”
“谁?谁死了?!”
“冯二!”
“听说是一刀毙命的。绝对是惯犯!”
“凶手抓到了吗?”
“抓个屁啊!人都死绝了才发现,杀人犯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可我听说寨门那里一直有人守着,没有可疑人士走过。”
“……那不是说杀人犯还在寨子里?!”
“啊,不会吧?!这也太恐怖了!有安排人去查吗?”
“应该有吧……”
“晚上别出门了!别把孩子一个人放家里,太吓人了……”
声音变得更加嘈杂,有牛蹄子敲击在石板路上嘚嘚嘚的声音,轮子骨碌碌转的声音,杂乱焦急的脚步声,以及踩碎地面的枯枝落叶发出的清脆的“咔嚓”细响。
人们的议论声在逐渐远去。
一切声音好像都在耳中放大了,变得从未有过的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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