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云水很轻很轻地叹口气,伸手擦了擦他额角混着汗水的血迹,“小船儿,妈妈走了。”
“妈妈看不到你长大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家里有刚晾好的桂花糕,正好春天了,可以吃点凉糕……”
舟云水忽然怔住,喃喃道:“……我的小船儿吃不到了啊。”
她之前一直都是笑着的,此时却忽然红了眼眶。
她再没有力气去擦掉眼泪了,只能隔着微微模糊的视线仔仔细细地看着面前的孩子,好像看一眼就少一眼,要在这短短片刻里,把他的模样深深刻在脑海中。
太短了……多希望这一刻永远不要过去。
可是,她没有时间了。
舟云水闭上眼。
下一刻,她用力一推面前的孩子,少年的身躯就无知无觉地倒了下去。
这个动作耗尽了舟云水的最后一丝力气,她沿着墙壁滑下去,呼吸变得越来越轻,随着最后一缕轻风消散。
一滴泪这时才缓缓滑落,无声融入唇角的血迹之中。
满地鲜血尚未凝固,但整个空旷的空间里已陷入一片死寂。
数十个身影一动不动地倒在藤蔓之中,那些藤蔓已经不再蠕动,原本墨绿的色泽渐渐变得焦黑,仿佛一点点枯萎下去。
许久之后,舟向月在枯萎的藤蔓里慢慢蜷缩起来。
热泪从紧闭的眼睛里涌出,沿着脸颊一滴滴滚落到地上。
他在翠微山装了十年的孤儿。
从现在起,他真的没有妈妈了。
第325章 始终(2更)
水晶之树上的众人依然在沿着透明蛛网往下,只见身边漂浮的光点越来越密集了。
“感觉好奇怪啊……”
楚千酩摸着下巴对祝凉说。
好几个学生都凑在一起:“怎么了?”
楚千酩:“这里到处飘的都是那位的记忆,而且越往下的好像越那什么……虽然不知道是关于什么的吧,但你们看他们的脸色,应该不是什么好记忆。”
他们下意识瞥了一眼付一笑他们几人——他们在低声说着什么,没有告诉别人,但气氛好像很压抑。
“就好像……”楚千酩咽了口口水,“你们觉不觉得,就像是我们走到那位心里了一样,而且越是想隐藏不为外人知道的记忆,就藏得越深。”
几人点头,是有这种感觉。
这是什么情况?邪神死了,爆装备都爆到脑子了?
祝清突然冒出来一句:“话说,曾经的师弟突然变成了邪神,小楚你好像接受还挺良好的……”
几人都沉默了片刻,楚千酩挠挠头,苦笑道:“……可能我还没反应过来。”
但在心里深处,他是怎么想的呢?
那位是很可怕,但一直以来都是与他距离非常非常遥远的可怕,但舟倾师弟却是曾经与他一同在魇境里并肩作战的朋友,虽然喜欢捉弄他吧,但他真的救过他很多次。假如真的是那位装成了舟倾师弟……
他何德何能,只不过是一个上学还挂科要补考的小透明,那位有什么必要在他面前伪装什么呢?
钱多:“我觉得他只是用了舟倾的模样来迷惑我们吧……”
“可能吧……”
众人都有点不太自然地道。
另一边,付一笑、祝雪拥和钱无缺几人在低声说话。
“……这就是我们这段记忆的内容了,”付一笑说,“另外,这次记忆结束时,里面就像魇境崩塌时那样整个都变得混乱起来,原本记忆里的人都变成了无区别乱杀的厉鬼,很危险。”
“但可能因为我和师姐是记忆里本来就有的人,好几个厉鬼看起来本来要来杀我们,但看到我们的脸之后就犹豫了,我们才顺利逃出来。”
那些一般的记忆里都没什么危险,看来这种会让人产生危险预感的记忆是真的会有危险,就像是想把知道的人都灭口一样。
他们赶紧告诉别人——还是不要随便进那些危险的记忆了,如果发现了,告诉他们就行。
付一笑问道:“老钱,你们那边呢?”
有几个特别亮的光点凑在一起,钱无缺刚才也进了一个。
钱无缺的脸色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难看过:“……是他杀了范世沅的记忆。”
一时间几人都静了静。
虽然这一点一直以来都算是有定论,但实际上并没有人亲眼看见。
在刚刚看了那几段记忆之后,不止一个人心里原本是动摇了的——范世沅死的时候,屠魔之战才结束没几天,众人都还在欢欣鼓舞地庆祝。
现在他们知道,那时师弟的母亲才刚刚死去,她死前那样满怀希望地觉得他将来一片光明,他为什么要在这时杀人?
钱无缺:“听了你们讲的之后,我好像明白他为什么会杀他了。”
此刻众人身边,水晶之树上的细碎枝叶随着风吹过,无声地闪烁着。
如果是现实中的树,此时树叶会沙沙作响,就像是涌动在春天的波浪。
绿浪涌动的树下,记忆里十七岁的舟向月蹲在悬崖边,远远地看着静静的山谷湖泊对面的白塔。
山谷绿意盎然,天空湛蓝如镜,几只白鸟倏忽掠过。
忽然有脚步声传来,他猛地站起身转过头来,神情立刻变得有点戒备:“……师兄?”
来的人是范世沅。
范世沅穿的那一身就是他日后被人们发现的尸身上的打扮,一身利落的青灰色衣服。
“师弟。”
他点点头,看向舟向月的目光有点复杂。
两人平时关系并不好,如果没有个吵架的由头,打完招呼之后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舟向月开口:“怎么了?”
范世沅定定地看着他,“我们在万魔窟里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女人。你是她和嬴止渊的孩子,对不对。”
听钱无缺讲到这里,几人瞬间毛骨悚然。
他们也知道舟向月为什么要杀范世沅了。
记忆里的此刻,舟向月下意识捏紧了手指,却嗤笑一声:“哪个女人?师兄你说什么呢?谁都知道我父母早就死了,要不怎么会被师父捡回来。你怎么还给别人乱安父母的。”
范世沅看着他,“那时候我伤重昏迷,你发现我之后把我拖到了一个房子里藏起来,然后去找药。那时我刚刚醒来,就看到了那个女人——她原本要进来,但好像是发现了我,就立刻转身走了。”
“第二次见到,是你和付师兄带我去找大师姐,在路上碰到了她。她在看你,而你避开了她的目光。”
范世沅顿了顿,“师弟,我曾经也有母亲。”
舟向月没有说话,攥紧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再然后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范世沅的声音放轻了一点,“付师兄不认脸,但我认出她了。我还发现,嬴止渊衣服上挂了一个银锁,和她的是一对。”
“……师弟,”范世沅说,“师父知道你父母是谁吗?”
舟向月的呼吸已经有些乱了,他死死地盯着范世沅不说话。
“如果师父不知道……”
范世沅看进舟向月的眼睛,“你隐瞒身份来翠微山已经十年了。你做了什么?”
原本风吹动树叶的哗啦声响忽然消失,天地之间都安静下来。
附近没有一个人影,只有两个少年站在悬崖边。
“你救了我,所以我没有直接去告诉师父,而是先来找你。这种事情,你自己坦白比较好。”
范世沅静静地看着舟向月,“师弟,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自己去跟师父说。”
他话音未落,风声乍响。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范世沅蓦然瞪大眼睛——他不是完全没想过舟向月可能会跟他动手,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身手如何都知根知底,舟向月向来不是他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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