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燃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舟向月身上穿的衣服是他的。
宽大的衣服在衣襟处松松敞开,露出胸前久未痊愈的伤口,伤口已经结了血痂。
已经将近两年了,舟向月身上的伤好得慢得出奇,就像是这个身体自己都不想好起来一样。
好在现在基本也恢复了。
郁燃坐在黑暗中,沉默地看着舟向月。
昏睡中的他瑟缩地靠着墙,气息很微弱,有些不均匀。
原来他与郁燃躺在一张床上睡觉的时候,总是在睡梦中一个劲往他这边挤,每每郁燃最后都被挤到了墙边。
但舟向月自己睡着的时候,明明整张床都是他的了,他却总是缩到墙边蜷成一团,只占很小的一点地方。
就像是落单的小兽下意识地把自己隐藏起来,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之前他还伤重昏迷的时候,总是自己去抓伤口,郁燃就把他的手绑了起来。
后来他偶尔会醒来,一醒来只要没人就在密室里找漏洞搞破坏,于是郁燃用一条红绫加入两人的血炼成了血绫罗,专门用来束缚他,但凡他表现出危险的举动,就会及时制止。
再后来……郁燃偶然发现,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昏迷时总是惊恐瑟缩的人,被血绫罗束缚着的时候,反而好像会睡得更安稳一点。
郁燃垂眸,默不作声地看着舟向月。
他冒天下之大不韪把舟向月给偷偷藏起来,之前筹谋了很久,可真的把他锁在自己身边之后,却有些无计可施。
郁燃原本只是像直觉一样隐隐地觉得自己如果不这么做,舟向月根本不会给他任何寻求解释的机会,所以他要把他握在掌心里,总能慢慢撬开他的嘴。
他会杀了他的,但他要弄明白真相。
可是……
哪怕落到他手里了,舟向月还是不说实话。
他受伤后昏迷了好几个月,第一次醒来时见到他,就问他为什么不杀了他。
郁燃不回答他的问题,只问自己的问题。
但舟向月也不回答,他一开始是顾左右而言他,然后是怒骂,再后来是求饶,求他杀了他——还不忘一次次往郁燃最痛的地方戳。
论你来我往的言语交锋,郁燃实在比不过他,每次最后都被堵得七窍冒火,恨不得活活掐死他。
可是郁燃还没有力量强迫他说真话。他伤还没好,也不可能用刑。
郁燃忽然收回思绪,因为他感觉舟向月的呼吸发生了一点轻微变化,开始变得均匀。
他醒了。
那变化其实很细微,如果不是郁燃很多次盯着他醒来,他或许都注意不到这一丝变化。
真正睡着的舟向月呼吸并不均匀,仿佛总是少不了隐约的恐惧和惶然。呼吸均匀的时候,都是他醒了装出来的。
现在舟向月醒了,但他依然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蜷缩在那里。
他在装睡。
郁燃冷冷道:“醒了就别装了。”
舟向月慢慢地睁开眼。
他的手还束缚在头顶,没法起身,只能抬眼去看郁燃。
两人沉默无声地对视片刻,舟向月叹了口气:“我想通了,我说。”
郁燃下意识攥住了床单。
“我什么都告诉你,”舟向月看着他,“但我想先喝点酒。”
郁燃皱起眉。
他的伤口还没有好全。
“……我就想喝那天你砸碎的那种酒,”舟向月咂咂嘴笑起来,“那一坛子真可惜,好香呢。”
郁燃脸色猛然一冷,伸手掐住他的下巴:“你想死。”
舟向月眼一闭,抬起下巴任他掐:“我是想死啊,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又不动手。”
郁燃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咬牙盯着一脸无赖样的人,胸中的怒火瞬间腾起。
……
郁燃最后还是拿来了酒,但不是他自己酿的酒。
他宁愿半夜跑老远去山下买酒,也绝不给舟向月喝自己酿的桂花酒。
舟向月嘟嘟哝哝地抱怨了几句,但也懂得见好就收,勉勉强强接受了。
郁燃在,他把血绫罗一解,红绫就脱落下来,飘到一边自己玩。
郁燃黑着一张脸,半点也没有影响舟向月笑嘻嘻地倒了两杯酒,把一杯放在他面前:“耳朵,我说完了你肯定要杀我。这一顿就是我的送行酒了,你要不喝,我就不说了。”
……郁燃最后还是喝了。
郁燃知道自己酒量不算太好,但他身上没有带任何可以被舟向月利用的武器,而且会控制入口的量。
之前舟向月从来不配合,现在他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松口的迹象,郁燃实在是无法就这么放弃。
“耳朵,”舟向月拿着酒杯凑过来,“是这样的,你可能不知道一件事……”
郁燃抬眼去看他,没想到舟向月突然就俯身凑过来,迅雷不及掩耳地亲上了他的嘴唇。
郁燃手里的酒杯啪地落地,酒液洒了一地。
可能是酒的作用,也可能是太过震惊,他瞳孔微微放大,甚至连推开舟向月都忘了。
趁他惊呆的这一瞬间,舟向月整个人都扒了上来,对他耳中吹气:“我馋你很久了……”
砰!
郁燃骤然暴起,将舟向月重重按倒在地。
舟向月倒在一地酒液之中,手脚拼命挣扎了几下,立刻又被郁燃整个压制住,连脖子也用一只手掐住,手掌用力收紧,手背上青筋凸起。
“你……”
郁燃盯着舟向月的目光仿佛要喷火,气得呼吸都在发抖。
舟向月被他掐住脖子,呼吸断断续续,却笑得眯起眼,目光在他身上不怀好意地逡巡:“耳朵……你不知道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会发生什么吗?”
郁燃的手越收越紧,舟向月胸口剧烈起伏,鼻尖渐渐冒出冷汗,嗓音也变得嘶哑:“你知不知道,我老早之前就在想……这些天我都在想……”
他仰面看着郁燃,脸色因醉酒和窒息泛起红潮,勾起唇角无声地做口型:“——早晚把你给办了。”
颈骨在手掌的扼制下发出轻微的“咔”一声。
一滴汗从舟向月的脸颊边蜿蜒滚落,沾湿的发丝黏在颈侧。
或许是因为濒死,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挣扎,郁燃俯身压得更低,两人几乎紧紧贴在一起。
这时,舟向月忽然瞪大眼睛,目光往下扫了一眼,似乎被挡着什么都没看到,又去看郁燃的脸。
郁燃错开了目光,脸上的红却已经蔓延到了耳根。
他当然知道他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
身体深处被勾出了不可言说的火焰,愈演愈烈,和羞惭欲死的焦灼融在一起,整个躯体都变得滚烫僵硬。
舟向月张了张嘴好像想说话,但他脸色发青,说不出来一句话,最后慢慢闭上了眼。
郁燃能听见身下人胸腔中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而他自己的心跳甚至比那还要沉重激烈,血液在耳中泵出重鼓般的轰响,一个声音仿佛从心底最深处发出——杀了他。
杀了他,他竟敢对你做出这种事,他该死在你手下……
杀了他!
手下猛然一松,郁燃慌忙俯身贴在舟向月胸前,听到他虚弱的心跳声,才猛然吐出一口气,跌坐在一边。
密室里一片寂静,他剧烈的心跳声几乎响彻房间。
半晌,郁燃仿佛梦游一样趔趄地起身,跌坐在桌边,拿起酒壶就对嘴灌了下去。
他大口吞咽着冰凉的酒液,呼吸和心跳终于渐渐平息,但体内深处那把火却无法平息,反而燃烧得越发滚烫。
郁燃把酒壶一放,起身要去洗个冷水澡。
他刚走出一步,又转回来,俯身抱起地上昏迷不醒的舟向月,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到床上。
舟向月脖子上被他掐出了触目惊心的红淤,胸前的血痂在刚才挣扎间又裂开了,渗出隐约血丝。
他的脸色正慢慢从窒息的青灰恢复成泛红的白,睫毛上还沾着点晶莹水珠,眼尾透出一抹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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