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眼看着舟向月一本正经地教舟云水把符贴在他脑门上,然后小脸上就露出茫然的表情:“妈妈你让我忘了什么?”
舟云水噗嗤一声笑了:“不告诉你。”
好吧,付一笑想,这大概是小孩子哄妈妈开心呢。
舟云水说:“那你也让妈妈忘点事情——唔,就忘掉刚才已经采了一篮子桂花吧。”
要露馅了吧?
舟向月还这么小一丁点,根本没学到遗忘咒。
何况这种咒语是可能会造成严重后果的,虽然还不到禁咒的程度,但翠微山教起来也非常谨慎。
下一刻,几人就眼睁睁看着舟向月把他的那个“遗忘符”贴在舟云水额头上,同时“啪”地在她后颈上贴了一张迷魂符。
接着,他就盯着母亲的眼睛,真的使用了遗忘咒。
舟云水发现自己真的忘了,她一开始还不相信,结果一看不远处的树下真的摆了满满一篮子桂花,才惊奇不已地又把舟向月夸了一通。
旁观的几人目瞪口呆——这都行?
虽然遗忘咒的难度也有不同,对于被施咒的人来说越重要、越危险的记忆越难以被消除,而采了一篮桂花这种记忆无关紧要,要忘掉并不算太难——但这也是对现在的付一笑和祝雪拥而言的!
舟向月这时候才多大一点,他居然已经学会了?!
而且必定是偷师学会的,甚至练习都是背着别人偷偷练的,当时的付一笑天天与他混在一处,却完全不知道。
还有,他这时候就已经会用迷魂符了。
这是正经的禁咒,使用难度比起遗忘咒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的天赋实在是很难不让人惊叹,可惜……一开始就走歪了。
过去了解得越多,付一笑就越难以遏制心中的懊悔。
后来的邪神心思再缜密,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也不可能全无破绽。
如果那时候自己再仔细一些,发现了他的异常,早点告诉师父,是不是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师父也不会死……
师父那时候已经知道邪神灭世的谶言,只是他菩萨心肠,实在没法在一个孩子尚未做出任何伤天害理的事的时候杀死他。
之后舟向月真的成为了邪神,对无辜之人动了手,师父才去杀他——可那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再没有任何人能对抗邪神的力量。
从记忆里出来时,付一笑心里五味杂陈。
别人问他看到了什么,他摆摆手含糊地说就是邪神小时候的一点记忆。
众人不由得小声议论起来。
现在看来,沿着这棵水晶巨树往下走似乎没有什么危险,下面那些若隐若现的光点,难道都是邪神的记忆?
“还是小心一点吧,说不定这个就是运气好,不知道再碰到那些光点还会发生什么。”
“嗯嗯,毕竟跟邪神有关……万一惊动了什么东西呢,还是尽量别碰到。”
付一笑闷头不作声。
其实他真的很想再看看。毕竟他是在经历了之前的几段记忆之后,才惊觉自己根本不了解那个人。
邪神之名已经流传了上千年,但真正算起来,自从他成为邪神之后,自己几乎没有什么机会能跟他说上几句话。
每一次都是相似的情形,一见面就是你死我活的搏杀,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
……就好像他们还有什么可以说的一样,付一笑自嘲地想。
他现在难道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想成为邪神吗?
在万魔窟的童年、在翠微山的少年,一直压抑地忍辱负重到成年,难道还不够吗?
而且他们之间已经横亘了血海深仇,邪神又一次死了,如果还有下次复活,自己还不知道在不在人世。知道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可付一笑还是觉得心里深处像是憋了一团火,仿佛他从小那种认死理的倔劲又上来了,就是忍不住问一句“凭什么”,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众人继续小心翼翼地沿着蛛网往下。
这棵水晶巨树好像没有尽头一样,怎么走也看不到底。
不过,他们发现越往下,那些记忆的光点越多,甚至有些一串串地靠在一起,组成淡淡的朦胧光絮。
若隐若现的光点像一只只沉睡的萤火虫一样,静静地悬浮在闪烁的水晶枝叶和银白蛛网之间,忽明忽暗地闪烁着,让这里显得极为静谧。
但又像是轻盈至极的蒲公英绒,人们经过稍微有一点气流扰动,光点就会悠悠地飘飞起来。
随着悬浮的光点越来越密集,众人就像是走在柳絮乱飘的春天里,要完全躲过这些光点变得越来越难。
终于,又有人不小心碰到一个光点,身影瞬间消失。
不过那人下一秒就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说那也是一段邪神的记忆,应该是白晏安带着几个徒弟去驱邪,看起来倒是挺正常的。
“我有一个提议啊,大家要不分头去看看那些记忆,反正也不耽误时间。”
乔青云开口道,“我们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往下走。但是底下什么都看不清,不知道会碰到什么。”
“这里肯定和邪神有关,多了解一下他的过去不是坏事,万一等我们到下面遇到了什么危险,说不定会有用。”
众人纷纷同意。
在这个黑暗幽谧的地方待久了,一开始的恐惧不安逐渐散去,他们更想弄清楚该怎么出去。
而且,那毕竟是邪神的过去,太令人好奇了——如果不是怕没命看,其实人人都有颗八卦的心。
“别落单,至少两个两个一起。”
“小心一点,如果有什么重要情况,随时跟大家说。”
光点里的记忆时长有长有短,但似乎都不占用现实中的时间,进入记忆之后再出来,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一开始,那些记忆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日常小事,而且记忆里的邪神都是年幼的孩子。
后来继续慢慢向下,记忆的内容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众人七嘴八舌地交流自己看到了什么,渐渐摸出了一些规律——似乎越是情绪激烈的、重要的记忆,就越会沉在下面。
那些光点的光芒特别亮,而且人们在靠近的时候,会不由自主产生一种背后发毛的恐怖感,好像随时可能有什么嗜血的危险存在突然袭来。
有了经验之后,众人也开始针对性地挑选重点记忆,毕竟这里的光点浩如烟海,实在是太多了。
“付一笑,你看这里。”
忽然有人招呼付一笑过去,“这个记忆应该很重要,我一靠近就感觉毛骨悚然,都不敢过去了。”
付一笑心头也有一种沉重的不安感,但这样就更要进去了。
最后,付一笑和祝雪拥进入了记忆里。
记忆里又是万魔窟,两人彼此对视一眼——他们都认出来了,这是屠魔之战时的万魔窟。
是杀死嬴止渊那一战。
那一年,舟向月十七岁。
“呼……呼……”
舟向月低低地喘着气,呼吸间有些隐忍的痛意,肩膀上有一道仿佛野兽獠牙撕咬的伤痕,衣服上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迹。
他深呼吸一口气,敲响了面前低矮的房门。
门打开的瞬间,一条绳索突然如进攻的蛇一般迅疾飞出!
舟向月还没来得及躲闪,就被绳索捆了个结结实实,一把拖进屋子里,冰凉的刀刃猛然抵在咽喉处。
是任不悔。
年轻的付一笑跟在后面,低低惊呼一声:“小船!怎么是你!”
记忆外的付一笑想起来了。
当时他们原本分了十几支小队潜入万魔窟,却在里面遭遇了意想不到的埋伏,各组人都被冲散了,生死未卜。
任不悔把吓得魂不守舍的他从一堆响尾蛇的包围里拎出来,然后带他暂时先找到了这个屋子落脚,在上面做了只有翠微山门人能辨认的标记。
然后,舟向月独自一人找到了他们。
此时,任不悔一见抓进来的人是舟向月,非但没有松绑,甚至把刀刃又往脖子上贴了贴,逼得他抬起头来,“你干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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