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看到啊,明明刚才还看到人影了,”另一人说,“估计是去那边后山了!”
阿难心里奇怪,他们明明就在旁边了,怎么可能没有看到他们两人呢?
然而很快,那两人的脚步声真的往另一个方向远去了。
就像看不见他们一样。
这时,那人重新背着阿难站了起来。
这次他没有再跑,而是深一脚浅一脚,贴着树丛与房屋的边缘小心翼翼地向山口走去。
阿难认出来,这是出寨的路。
那个人的腿好像受伤了。
她闻到了血腥味,而且他现在似乎有点一瘸一拐的。
阿难乖觉地没有说话,任由他背着自己一路走下去,直到听到那人的脚步声不再是踩在土地上的声音,而变成了踩在木板上的声音。
——他正在过寨门旁那座悬崖上的木桥。
过了木桥就是寨门。离开了寨门就是杳无人烟的山岭……
阿难忍不住攥紧了两手的手指。
她真的要和这样一个人一起进入山岭吗?
这里可能是最后一个及时逃离他的机会。
这座木桥下就是万丈悬崖。如果他一失足……
可心里另一个声音立刻说,不行!如果让他从这里掉下去,她肯定也会掉下去,岂不是把自己也连累了?
阿难隐隐松了口气,现在不行。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前额一凉。
是一片湿润的雪花。
“下雪了,”那人对她说。
雪落的时候,周围会比平时更安静一些。草虫和鸟儿仿佛都在山林深处睡熟了。
但阿难能听见一片片雪花落在地上的声音,是一种簌簌的有节奏的轻响。
在一片细细密密的落雪声中,那人背着她走过了木桥。
又走了十几步,他们仿佛忽然越过了某条镜面一样隐形的分界线,周围的一切猛然陷入一片死寂。
落雪簌簌的声音,草木窸窣的声音,鸡鸭鹅的声音,猪狗的声音,全都在一瞬间消失,就像是踏进了另一个世界。
阿难感觉不到雪花了,取而代之的是扑面而来湿润冰凉的水汽,那是弥漫的浓雾。
咚咚咚……
脚步声再次变成了踏在木桥上的声音。
阿难发觉不对劲——那人并没有往回走,但寨门外面哪来的木桥?
外面明明只有荒山野岭!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人开口问道:“你们寨子外面,是有两座一模一样的木桥吗?”
阿难咽了口口水,努力压抑声音里的颤抖:“没有。”
……他们现在到底是到了哪里?
因为看不见,声音基本是她判断周边情况的唯一参考。
可现在周围的死寂夺走了她对方向的感知,她仿佛身处在完全的黑暗之中,感觉四面八方都是无边无际的未知恐怖。
她忍不住抱紧了那人的脖子。
他的脚步慢下来,变得更加谨慎,向四周张望。
此刻,周围死一般的寂静让他们的呼吸声变得格外突兀。
“这里是……”那人停顿了一下,好像在辨认文字,“鬼面陇?”
他意识到阿难看不见,解释了一句:“那座牌坊上写的。”
阿难还在疑惑,舟向月则立刻反应过来——之前付一笑他们一直找不到的问苍生线索“鬼面陇”,原来在这里!
它似乎不是一个在现实中存在的寨子,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能进入。
是下雪吗?
那人背着阿难又走了一段路,脚步越来越慢。
最后,他低声道:“这个寨子和梅面陇看起来一模一样,但是很不对劲。”
阿难也知道不对劲。
自从刚才开始,周围再也没有传来哪怕一丝声音。
这里只要有活物存在,就难免会发出声音。哪怕只有风都行……但是,什么都没有。
最后,那人背着阿难钻进了一片树丛遮掩的小山洞里,将她放了下来。
他轻声说:“我在梅面陇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山洞,这个鬼面陇确实长得和梅面陇完全一样,就连这个山洞也一样。”
“这个山洞下雨时会漏水,但可以先对付一晚上。”
阿难默默点点头,在他身边蜷缩起来,靠在潮湿冰冷的洞壁上。
她一言不发,周围就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她能听见布料摩擦缠绕的声音,那人似乎在用衣服做什么。但她保持了安静。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那人的呼吸有点乱,好像在忍痛。
应该是在包扎伤口。
过了一会儿,布料包扎伤口的声音停了。
那人好像看了她一眼,又开口道:“睡吧。等天亮再看看。”
阿难:“嗯。”
停顿一下后,她又轻轻说:“我叫阿难。”
那人沉默片刻:“你可以叫我阿丑……哥哥。我应该比你大六七岁吧。”
“阿丑哥哥?”阿难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那人好像轻笑了一下,“对。他们都这么叫我,因为我长得很丑。”
阿难微微皱了皱眉。
在被他放下的时候,她装作不经意地碰到了他的脸。
她只能通过摸脸来辨认别人的长相。
阿难心想,他明明长得很好看。
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但她还是低声应道:“……噢。”
两人再没有说话,寂静的夜里只有他们两人的呼吸和心跳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阿难的呼吸安静得几乎不存在,神情安静,就像是一个乖乖睡觉的小女孩。
但她其实一直都很清醒。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终于听到那人发出了平稳有规律的轻微呼吸声,她乖巧安静的神色终于慢慢冷了下去。
她伸手进衣服里一个隐蔽的口袋里,摸出一只小小的蛹。
梅面陇没有人知道,她是寨子里几年前死去的那个草鬼婆最后的弟子。
她也是梅面陇的最后一位蛊师。
这只蛹里面沉睡着她养的蛊虫,那只剧毒的小虫可以从人的嘴里爬进去,然后让他在睡梦中无声无息地烂穿肚肠。
阿难原本就紧挨在那人身边,看起来是因为害怕黑夜和寒冷,其实只是为了这一刻。
她无声无息地直起身,缓缓向身边人凑近,神色冰冷。
他睡着了。哪怕他杀过再多人,此时在她面前也毫无防备。
阿难抬起了手。
就在这时,一滴温热的液体忽然滴在了她的手背上。
是血。新鲜的血。
阿难的手微微一抖,伸出另一只手很轻地摸了一下。
她摸到了一手血。
她想起刚才似乎是从神像那里开始,他走路就变得一瘸一拐。
……但是当时神像破裂,没有一丝木屑掉在她身上。
她还想起了那一瞬间如同蝶翼笼罩在她身上的轻柔触感。
阿难听着他平稳轻微的呼吸声,在黑暗中静静地坐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面无表情地将蛹放回了口袋里,重新蜷缩在他身边,把头埋进膝盖之间。
……
阿难的这段记忆就在寂静的黑暗中结束了。
随着眼前视野泛着水波纹再次亮起,舟向月耳边响起了久违的熟悉的提示音——
“叮!恭喜你获得境灵碎片1/3【阿难的长命锁】!”
第233章 因果
虽然魇境提示获得了境灵碎片,但舟向月随即就发现,那个境灵碎片其实就是之前洛平安给他的那把长命锁。
看来他其实在那个时间循环的幻境里就已经得到了这个境灵碎片,只是当时并没有提示。
在真正的魇境里来到阿难的房子这个特殊地点,境灵碎片才触发了阿难的记忆。
他把洛平安放出来,在房子里转了一圈。
小鬼不太明白:“阿难姐姐的家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里整体和幻境里阿难的屋子差不多,只是到处都积了厚厚的灰尘,就连挂在墙角的蜘蛛网都是脏兮兮破烂不堪的,蒙了一层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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