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单子之后,阿难没有立刻回到家里,用竹杖试探地点着地,继续出门了。
舟向月想想也是,如果她只是要去看接到的新单子,其实用不到拐杖。
她出门前拿拐杖,应该就是要走出家门到远一点的地方了。
阿难慢慢地用竹杖探路前行,去了寨子里的集市。
舟向月与记忆里的路线比对,发现这集市应该是在寨心的神像附近。
但他记得在之前那个幻境里时,寨心基本都没有人。是因为神像打碎了吗?
那么,在阿难的这段记忆里,神像还没有打碎?
他没法操控阿难的身体去验证神像是不是还完好无损。
集市上的人群往往本来还在高声地说话,每次阿难一靠近,声音就顿时都小了下去,还有匆匆远离的脚步声,就像是在躲避瘟疫。
阿难面不改色,就像是什么都没看到——她确实什么都没看到,但她都听到了。
她买了米和纸。
只是一点东西,但她买完又一路小心翼翼地走回家,天已经开始渐黑了。
她快要到家的时候,忽然闻到了一股格外浓郁的梅花香。
阿难想了想,把米筐和卷起来的纸放到一边,小心翼翼地伸手摸索着走到路边,摸到了粗糙的树皮。
随后,她把手高高地伸过头顶,在空着摸索着。
什么都没摸到,又踮起脚继续摸,终于摸到了一根树枝。
她使劲地踮脚,想抓住那根树枝,但树枝对她来说还是太高了,虽然踮起脚指尖能碰到,但根本没法抓住。
舟向月疑惑了片刻,得出结论——她好像是想折一枝梅花?
他在这身体里都干着急,恨不得自己出去帮她折一枝下来。
但没有人来帮阿难,她努力了半天之后也放弃了。
没有折到梅花,她似乎也没有很沮丧,安静地回去拿起了米和纸,继续回到了家里。
进家门的时候,舟向月想起一件事——阿难这都独自出门了,但也没有把家里疑似进了杀人犯的事情告诉别人啊。
而且,她又一个人回来了。
明明阿难并不认识家里进的那个陌生人,而且也很害怕他,但她为什么又不告诉别人呢。
舟向月只能猜测,可能是因为那人估计是杀了冯二的杀人犯,而阿难本来就想要冯二死,所以不想举报他。
阿难进家后,就去灶台边做饭。
她走过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窗台上的那只碗。
碗里原本放了米饭和腊肉,但现在空了。
阿难脸上没有露出什么异样,她镇静地收起碗,然后想起刚买的米没拿过来,又摸着墙走过去拿。
走着走着,她手上的动作忽然微微一顿,又摸了摸。
这个位置……
舟向月想起来了。
这个位置原本有颗裸露出来的钉子,今天早上她还划伤了手。
但现在,那颗钉子却不翼而飞了。
第230章 因果
那人是拿走了那颗钉子作为凶器吗?
……可是钉子并不锋利,何况灶台那边其实就有刀,怎么也会比钉子好用。
阿难短暂地思索了一下,没敢继续在那里停留,就继续去做自己的事了。
舟向月想,或许那人是看到阿难因为钉子受伤了,担心她会找人来家里处理那颗钉子,导致他行踪暴露。
他现在这个样子,很明显是在躲避什么,可能是躲避什么人的追杀。
而阿难则尽量装作一无所知继续着自己的生活,削篾片、做纸扎。
但她忍不住时时去关注屋子角落里的异常,总会感觉到隐隐约约的呼吸声,布料细微的摩擦声,以及那股陌生的气息。
一开始她每次发现自己经过那股气息附近,都会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但一天,两天……三天后,阿难也有点麻木了。
毕竟,他要杀她的话早就可以动手。
现在她依然活着,或许说明他只是想在她家里躲着避避风头。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杀她,大概是因为在逃期间,处理尸体也是一件麻烦事。
但他们素未谋面,阿难并不敢赌他的想法。
也许他还留着她的命,只是因为他认为她没有看到过他的脸,也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所以,一旦他意识到阿难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就难说会做出什么事了。
这三天里,阿难基本一直窝在家里做纸扎,只出了一次门。
这次出门时,她不甘心地又想去折那枝梅花,可还没等她够到那根树枝,就听到一个孩子大笑的声音:“你们看!矮瞎子又出来啦!”
阿难一听到那个声音就下意识地一抖,她也不伸手够树枝了,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可还没走两步,突然有人从背后猛地推了她一把。
扑通!
阿难一个趔趄,脸朝下摔进了树丛里。
“中了!”
“哈哈哈哈哈!”
孩子们一边兴奋地尖叫一边大笑着跑远了。
干枯的树枝划破了阿难的脸颊,她倒地的时候下意识用胳膊撑了一下,重重磕在石头上,现在火辣辣的痛。
但她咬着牙一声也没出,摸索着爬起来,草草把沾在头发上的枯枝落叶往下拨了拨,就加快步子往家走。
到了家,她回身关上门,随后无意识地又去试着感受家里那个人在哪里。
……怎么没了?
那种她甚至开始有点习惯的气息,消失了。
她像是有点难以置信一样,摸着墙进了每一个屋子。
但真的没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酸热猛然涌上了眼眶。
从被人推进树丛到回家,她一路都没有掉眼泪,此时却有湿热的液体从她毫无用处的眼睛里涌出,沿着脸颊流淌而下。
阿难重重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噔噔噔地进了自己的小房间,然后摸到自己的小床躺了上去,蜷缩在墙角哭得一塌糊涂。
不过,到底还是小孩子。
她哭着哭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周围一片漆黑。
她不知道时间,白天与黑夜对她一向没有太大的分别。
但她听到了液体滴落的声音。
滴嗒。
滴嗒。
有点粘稠,不像是水,更像是……血液。
滴落的地方离她很近,好像就在她耳边。
“你醒了?”
一个幽幽的年轻女人声音带着气音在她脑后响起,凉飕飕的。
一股凉意顺着脊椎爬上了阿难的后背。
“我知道你醒了……”
女人的声音继续幽幽道,“你猜我在哪里……”
阿难侧躺在原地一动不动,心跳却开始不自觉地加快。
“回头啊……”
女人向她的后颈吹了一口气,又湿又冷,“我在你背后……”
阿难死死闭着眼,手紧紧地攥了起来。
就在这时,“嘎吱——”
房间的木门发出一声极轻的扭转声,打开了。
阿难紧闭的眼睛颤抖了一下。
她忘记锁门了。
寂静的夜里,她的感官仿佛放大了数倍。
她清晰地听到熟悉的呼吸声,感受到那股已不再陌生的气息。
……那个人回来了?
她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了。
就在那个气息出现的瞬间,背后那缕湿冷的气息也骤然消失。
阿难依然蜷缩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竖起耳朵听房门传来的声音。
没有声音,那人并没有走进来。
他打开门,好像只是为了站在门口看里面一眼。
片刻之后,他又很轻很轻地把门关上了,轻到连阿难一时都有点怀疑那声音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她发现,他是自己遇到过的关门动作最轻的人——她的听力极为敏锐,哪怕其他人试图不发出任何声音,她也能听到关门时那种关节扭转和木料摩擦所发出的细微声响。
这个人能够如此精准地控制手上的力度和距离,一定不是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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