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拨弄琴弦一样轻轻动了动指尖,看着那些无形的血色丝线柔软地牵连着尘寄雪的每一处身体,扯起他的下巴或提起他的手腕,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被他掌握在掌心。
他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费了这么大劲,总算是拿下了。这位小朋友的嘴可真够硬的。
舟向月揉了揉自己还有些红肿的手腕,歪着头打量无声落泪的尘寄雪。
他微微勾起唇角:“跪下。”
尘寄雪跪下了。
更多的泪水从他眼里涌出来,沿着白皙的脸颊滚落。
舟向月伸手托起他的下巴,温柔地拭去他脸上的泪痕,“别哭啊。好好听话,给你糖吃。”
第316章 善恶
不夜洲大厅。
高空中发光的鱼群依然闪烁着水波荡漾般的璀璨光芒,透过金色的雾气折射到纸醉金迷的大厅里。
而镜面般光亮的地面上,众多赌客伸长了脖子,试图弄清楚天字桌那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做什么。
——那个赌神好年轻好英俊啊,可惜是人家的了。
——哎?他被摸了脸!
——噫,他居然不敢还手!那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哇,赌神看起来愤怒又羞耻,好像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该死的脆弱感……
“看来我的小傀儡还挺厉害的,我是邪神,你在不夜洲还能成为赌神,四舍五入也算神了。”
恢复了记忆的舟向月伸出手,笑盈盈地拍了拍尘寄雪的脸,“总算没有丢了你主人的脸。”
九百年前的表现也可圈可点,舟向月自从在密室里见到尘寄雪之后,就开始在他身上寄存记忆,一直到后来成功帮他逃出密室,以及最后逼疯郁耳朵。
整个几乎不可能的计划里,尘寄雪功不可没。
“……”
尘寄雪眼眶通红,死死攥拳,盯着舟向月的目光像要喷火。
这个摸脸的动作羞辱意味那么明显,就好像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他的一条狗……可他愤怒得浑身发抖,却无法上去给他一拳。
在舟向月面前,他一动也不能动。他甚至没法去死。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尘寄雪咬牙切齿地问道。
他已经失去一切了,可以让他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输得一败涂地了吗?
舟向月笑了笑,却没理他,只是转身对侍者说:“帮我转告你们老板,我要和他赌。”
侍者刚转身离开,尘寄雪却冷笑起来:“你就做梦吧,不夜洲主人不会跟你赌的。”
舟向月转头看他:“嗯?”
“单笔押注最大的赌客,有资格与不夜洲主人在赌桌上见面。”
尘寄雪面露讽刺,“只是有资格,而不是一定。他如果不想跟你赌,只要简简单单一抬筹码门槛就可以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自嘲道:“就连我也没有跟他赌过。”
“托你的福,”他抬眼看向舟向月,“我被他的煞纠缠,死后就被困在这里了。”
“一开始,他把我关在不夜洲最底下,暗无天日的水牢里……这里没有时间,我也不知道有多久。”
“再后来,他又觉得这样没意思,就把我扔去了地下赌场,想看我在那里失去理智,变成一个为了钱什么都能放弃的行尸走肉——可惜他失算了。”
“我是从这个大厅底下,你想象不到的最混乱肮脏的私人赌场里一步步赌上来的……最开始我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资格找不夜洲抵押,只有向另一个赌客抵押我自己获得的六十枚祸福钱。”
尘寄雪露出一个苦笑,“不过见过我那么落魄的一面的人,全都已经葬身在不夜洲了。”
“我眼看着这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而我则成为了赌神,所有人景仰的、整个不夜洲里最顶点的赌客——仅次于他。”
“那时候,我就提出要跟他赌一局。我赌上全部的筹码,而他什么都不需要付出,只是如果我赢了,他要放我走。”
“那时我手上有一亿祸福钱。”
“然后……”尘寄雪深吸一口气,“他说,和他对赌,起注是两亿。”
“我那时候居然还信以为真,拼了命地一局局去跟别人赌,像疯了一样的不眠不休,终于凑到了两亿。”
“然后,他说起注变成三亿了。”
尘寄雪缓慢地闭上眼,“明明……他作为不夜洲主人,总会有能在赌桌上赢过我的千术吧?我也没觉得自己能赢他,当时本来就是抱着可以抓他出千的空子的想法,来搏一搏自由。”
“可他甚至懒得糊弄我一下,只是像羞辱一样,在我面前伸一根杆子,上面吊着一根胡萝卜——他就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我,离开这里,我想都不要想。”
“我已经是整个不夜洲最富有的赌客了……”
尘寄雪看向空中灿烂夺目的金雾,眼神落在很远的地方,“但是,一个赌客就算拥有再多筹码,也没法和赌场庄家比啊……他可以无限地提高起注门槛,我永远也达不到。”
舟向月若有所思。
尘寄雪扯着嘴角笑起来,笑得像哭,“我终于死心了。走不了就走不了吧,那就在这里横行霸道好了。”
“这么久了……我在这里其实不过是在给他打工而已。”
这时,已经有一位侍者来到舟向月身边。
他对他恭恭敬敬鞠了个躬,开口果然道:“不好意思,尊客,老板说和他赌的起注是两亿祸福钱。您目前的筹码总数还不够。”
“哈哈哈哈哈哈!”
尘寄雪大笑出声,用一种“你看我说了吧”的得意神情看向舟向月,“就算是你,来了不夜洲,没有他的允许也走不了了!你就和我一样,永远困死在这里吧!”
原本盈满眼眶的眼泪,在他的哈哈大笑中终于沿着脸颊一串串滚落。
因为侍者的进出,原本围绕在他们两人周围的透明屏障撤去了一些,虽然还是拦着远处的人群不让靠近,但挤在最前面的人已经可以勉强听清这边在说什么了。
有人大致明白了什么意思,难以置信道:“啊?还能这么玩?这不是耍赖吗?”
“严格来讲也不能说是耍赖吧……人家确实没说不能赌,是你筹码不够,那有什么办法呢……”
“这还不算耍赖啊?!不夜洲主人是开赌场的,我们是来玩的,我们怎么可能有老板那么多筹码?”
赌客们刚才得知这位新晋赌神要挑战不夜洲主人,已经激动万分地讨论了大半天。
他们自己就是赌客,当然更偏向那个赌客,希望他真的能赢赌场老板一局。结果现在一看,老板居然要以这么流氓的方式拒绝挑战,人群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周围闹哄哄的,但在人群中心,这场闹剧真正的主角却十分平静。
“两亿?”舟向月对侍者说,“他确定这么少吗?”
刚才一直在疯了一样地又哭又笑的尘寄雪突然收了声,像看疯子一样看向他。
不仅是尘寄雪,最近的那些围观赌客听清了他的话,都哑然失笑:“……怎么,这人还能变出筹码来?什么东西能给他换到三千多万祸福钱啊……”
“现在进来一个身家三十亿的富豪,然后愿意把全部身家拿出来资助他?哈哈哈哈……”
“想多了,那样不夜洲主人再提起注门槛不就好了。唉!”
舟向月对周围的嘈杂置之不理,居然在很认真地建议:“我觉得两亿太少了,不符合我们尊贵的身份。”
就连训练有素的侍者都有点维持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了,他深深鞠躬:“尊客,请您不要为难我……”
“没有为难你,我认真的,”舟向月道,“我现在手上的筹码确实没这么多,但我可以再抵押点东西换一些嘛。你们兑换处不是有个天平吗?拿过来给我测一测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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