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什么事情能一蹴而就呢……
舟向月倒是认真地接受了建议,开始想找点事情做。
冥思苦想之后,他决定去找找郁耳朵给他酿的酒。
但刚动身去找,他才想起来没有酒了——这个时间线上,郁归尘还没活到能给他酿酒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翠微山几乎已经没有任何郁归尘的痕迹,毕竟那个少年只在这里待了短短几年。
舟向月很是委屈。
“尘寄雪都喝到你酿的酒了,我却没喝到……你得赔我。”
没有酒可找,舟向月就把自己之前的记忆翻出来,在里面漫无目的地找。
他这才想起来,之前他曾经找到了一个厨房,里面锅碗瓢盆一应俱全。
那时他只是简单地疑惑了一下郁归尘要厨房干什么,也没多想。
后来有一次,郁归尘不在,他突然想吃桂花糕了,拉着楚千酩想下山去吃,结果楚千酩奇道:“附近也没有甜品店啊?”
啊?没有吗?
舟向月傻眼了,那郁归尘难道是为了他能吃上那些点心,还专门出远门给他买吗?
那时他也没仔细想就抛到脑后了,毕竟心思都不在这上面。
现在有时间翻来覆去地回想了,一件件串起来,他才意识到——那些点心是郁归尘亲手给他做的吧。
他居然会做饭,还做得那么好吃。
好吧,做饭这种事情,只要有心钻研,一定能做得好吃的。
何况像郁耳朵这样的人,只要想做,什么事都得做好。
……怎么活得那么累,他要是能放过自己就好了。
不用对自己要求那么完美,他也很爱他的。嗯,也不用那么大。
……
从春,到夏,再到秋。
转眼再度冬末春初,舟向月的耳朵树还是没有发芽。
他觉得要是把他自己埋土里,现在都快要发芽了。
哎,耳朵啊……你真是好狠的心。
舟向月伸手捏了捏脖子上挂着的小小平安铃。
时空变幻之后,郁归尘只活了十四岁,在世界上留下的痕迹就变得很少很少,这个平安铃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指尖感受着铃铛上细腻的花纹触感。
好在还有这样一个东西,让他确信自己曾经拥有过的郁归尘是真实的。
就像是一条红线,从此把他们的命运系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舟向月轻轻一叹气,就有一片白雾从口中呼出,消失在潮湿的空气里。
春寒料峭,空气里满是冰凉的土腥气,似乎又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丝。
远处的山都是光秃秃的,只有隐隐约约一点浅草的绿色,可怜兮兮的样子。
舟向月突然想到,郁归尘会不会冷的?
当时他抱着他,化作灰烬飘走之前,身体就再也不像之前那样温暖了。
……他要是从地里长出来的话,太冷会冬眠的吧?
睡什么睡,起来嗨啊!
舟向月突然就莫名觉得这个冬天,郁归尘说不定是因为太冷了所以才发不了芽的,应该给他烤烤火。
旁边的棚屋就堆了些木柴,用来偶尔点篝火玩。
可是舟向月拿了打火机去一看,才发现棚屋漏了水,里面堆的柴火都湿了。
他好不容易拣出几根还算干爽的木柴,拿到外面空地上,可是怎么都点不着。
噼啪!
噼啪!
噼啪噼啪!
一次次用打火机都点不着木柴之后,舟向月也有点崩溃了。
他把伞一扔,就在漫天雨丝里蹲在那里,梗着脖子去点火,“都下雨了!你还不发芽!”
以前的他一直觉得付一笑像脑子不会转一样倔,现在的他理解笑哥,成为笑哥。
舟向月嘴里嘟嘟哝哝,“下雨你不打伞,我也不打伞。死耳朵,我就等着你回来给我打。”
“我现在魂魄都破破烂烂的,身体不好,淋雨了我就会生病,生病了我也不吃药。诶我就是故意气你。”
“气不气?有本事回来逼我吃药啊。”
眼前的木柴上忽然噗的一声燃起火焰,瞬间就驱散了周围黑暗潮湿的寒冷。
舟向月一愣,忽然心怦怦跳起来。
这一刻起心动念,惊动十方神煞。
他如有所感地抬起头,望向远处——
只见对面原本光秃秃的山坡上,像是水中滴了一滴墨,忽然蔓延开了一片绿意。
潮润的绿意之中转眼就绽开斑斓的织锦,那是漫山遍野的花在竞相开放。
几簇轻盈的芦苇絮不知从何处飘飞过来,出现在他视野之中,下一刻一阵轻风拂过,便燃成了一片朦胧的淡淡火光。
闪闪烁烁的火光之中,远远地浮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温柔的火光给他镶上一层金边。
舟向月扔下手里的木柴就蹿了出去。
蹲久了腿麻,还差点趔趄地跌一跤,然后就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跑。
他朝着那片燃烧的光亮跑去,就像他自幼时起一次次本能地抛下背后的黑暗,奔向温暖的光。
无数飘飞的流火散落在周围,闪烁成记忆的光海,晃动的影子从短拉到长,就像是一个孩子慢慢长大,跑过流沙般的岁月。
那个孩子曾以为所有人都想要他死。
可是生命里一个又一个爱他的人向他伸出了手,一只只手努力地托起他,将他从深渊拉回人间。
于是他跌跌撞撞一路走来,跋涉过忘川血海,再多艰难痛苦,只要看见那些黑暗里陪伴的微火,就可以咬牙坚持。
因为遥远的前方有引路的灯,身后有支撑的臂膀。浸透了欲望的愿望之海中,有人在为他祈祷。
因为漫长黑暗的浓雾后面,有人披荆斩棘、拼尽全力向他奔来。
他会踏着漫天璀璨流火,穿过漫山遍野的花开,跨越生死与时空的界限,在下一刻拥他入怀。
第336章 囚室
十四岁的郁燃曾经做过一个诡异的梦。
他在梦中醒来, 身处寂静无声的黑色宫殿,透明纱幔被日光映得如同淡金色的雾气,雾气之中有一缕轻烟袅袅升起, 是长生香的味道。
雾气之中,有人贴在他耳边说话。
“你想不想要舟向月?”
那个声音很熟悉, 可他陷在梦的蒙昧之中,认不出是谁的声音。
但郁燃却立刻就懂了他在说谁。
“如果你想,我可以让你拥有他……”那个声音轻笑一下,“占有他。”
郁燃皱起眉,摇了摇头。
“你不想要他吗?”
那个声音问他。
“……想要。”
郁燃的心跳莫名微微急促起来,“但他是个人,不是一件物品……我不能这样对他。”
很久很久以后,他在鲜血化作的遍地珍珠中被困在重重梦魇里, 那个鬼魅般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笑道:“你真该庆幸,当初那时候你还太年轻。”
“是人, 不是物品?”
“——后来你把他囚禁在密室之中,占有他的全部,那时候就不觉得他是个人了?那时候我再问你, 恐怕就不是同样的答案了吧?”
“只可惜那个时候,我没法再进入你的梦。”
鲜血流进了他的眼睛。心脏好像在火中焚烧, 痛得他说不出话。
“你更该庆幸的是……得到你不是舟向月的愿望。”
那个声音轻笑,“不然,我早就帮他得到你了。”
郁燃猛然惊醒, 心脏剧烈跳动。
梦中的一切在醒来的瞬间消散在记忆之海深处,再无踪影。
他在寂静的黑暗中起身, 仿佛梦游一样走到墙边。
上面浮现出一圈暗红的符咒, 组成一道诡异的门。
郁燃屏住呼吸, 门开了。
门后的墙上悬挂着锁链,烛火幽暗明灭。
一个纤细身影蜷缩在昏暗角落的床上,墨发披散,双眼紧闭。
两只手腕被红绫束缚在头顶,浮动的红绫如血弥漫,衬得他脸色越发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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