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法医学长住在一起(60)
“后来晚上我还是连夜回去了。”舒蒙说,“我父母和我弟弟是一起跳楼的,我妈跳楼时候还抱着我弟弟,尸检报告上显示他们跳楼时有中毒迹象,这种毒内含有毒菇中提取的毒素,因为我们家的厨房内发现了可能含有剧毒的蘑菇粉,怀疑混用进了食物中食用,或许是产生了幻觉。
但这种毒有一定时间的潜伏期,每个人吃下的剂量不同,打比方说几天前如果弟弟最先发生不良反应,我父母肯定会把他先送去医院,但他们完全没有。他们反而选择同一个时间点一起自杀的,在我看来这很不符合常理。”
“我拿着尸检报告去找罗老,本想请求他帮我看一下这份报告中奇怪的地方。但我去找他家找他那天,他恰好喝多了回家,非常罕见地对我发了一通脾气,一直在对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捡了你一条命,你还不谢谢我’。
‘我绝不允许他们碰你,你是我的狗,你乖一点,我绝不让他们碰你。’”
林濮愣了一下。
“我当时很害怕,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就当他喝醉了胡言乱语。”舒蒙说,“但我事后越想越奇怪,我虽然不常在家,但我知道那瓶粉不像我们家的调味料,我爸妈平日里养生得鸡粉都不会多放两勺,怎么可能放那种东西?我查阅资料,确实很像鹅//膏毒素的中毒症状,但他们又不全是,例如非常重要的指甲部份的点状出血。警方的尸检报告草率又敷衍,连我这种实习法医都看得出漏洞百出,但我又不知道怎么办。”
“一个月后,警方居然排除谋杀的可能,认定为集体自杀。”舒蒙摇摇头,“我不能接受,我唯一可以指望的人就是罗老,我求他能不能帮忙找关系,让警察重开调查。罗老拒绝了我,并且和我说了很多像那天晚上他告诉我的似是而非的话。他让我在局里好好干,如果需要,他还能资 助我出国,那段时间他对我的要求愈发严格,没日没夜地给我讲课逼我解剖。”
“而我终于感觉到不对的,是一年后的有天我在局里工作时接到的一个被碎尸肢解的案子。当时我参与尸检,尸体被分解成四肢头部和躯干,切口整齐熟练,而更可怕的是……尸体缝合后我发现这个人我认识。”
林濮感觉到他拉着自己的手紧了紧。
“他是我父亲曾经的一个部下,我父亲生前经常来我家吃饭,而那天他居然被肢解了躺在我的面前。接着我果然发现了他指部的异样,他居然也死于这种毒素!这件事我没有告诉过别人。”舒蒙说,“到如今五年了,这起案件至今没有破解。”
“当年没过多久,我就去找了这个叔叔的妻子。”舒蒙说,“我还费了些力气,才他们已经从城里搬出回了老家,我还去了她老家才找到她。”
“他妻子那时候才告诉我,省内几家医院内部斗争自分两派,连学院都被牵连,自从我父亲去世后,他们所有曾经跟着我父亲一起站队的人先后被革职的革职,下放的下放,已经基本不复存在。我父母之所以难逃一死,不过就是握了太多权利,也看了太多了秘密。至于究竟知道了什么疯狂的秘密居然要置我们一家人于死地,她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最终也不肯和我说。”
舒蒙抓着林濮的手:“我现在还记得那个阿姨的眼神,她抱着自己孩子看着我,带着一种同情与悲悯……她说我既然现在过的还不错,就别再追根究为什么。‘不是你自己幸运,是有人放了你一马’。”
“我后来终于明白,罗老说的‘捡了我一条命’,‘我是他的狗’是什么意思,不让‘他们’碰我究竟是不让谁碰我?”舒蒙说,“当时那个阿姨不知道,其实我早就被卷进来了。”
林濮道:“你们家人就是斗争‘牺牲品’……”
他想了想道:“那么罗老说的‘不让别人碰你’,是因为他帮了你一把,让你从那恶魔处捡了一条命来?他是你父母所在的对立派系的人,为什么要救你呢?”
“我之前说了,我是他一个非常满意的学生。”舒蒙淡淡道,“现在想来,大概就是他所说的‘狗’吧。在我之前,他有不少得意门生,有的还在体制内,有的已经离开了。我如果能安分守己地跟着他一直待着,在他看来,升官发财都不是问题。用他的话来说,我太有天赋了,他舍不得。”
“我这辈子就被骗过两次,一次是你一次是他。”舒蒙说,“所以你和我说起你的事时,我能感觉到自己单打独斗的无力感,所以我才说,我们很像,特别像。”
“后来呢?你怎么逃出来的?”林濮说。
“……因果报应吧,就像你说抓你的警 察因为心脏病死了一样。”舒蒙说,“一年半后,罗老忽然中风,当时差点死了,救活后偏瘫失语连话都不会说,日常起居不能自理,更别说工作了。一夜之间很多人开始发现即将失去了靠山纷纷另谋出路,只有我真正觉得解脱了。
我让魏秋岁帮忙,在白津市里找了个工作,把大学时候无聊考的证派上了用场,成了个老师……我也没想到,最后附中合并,这里居然改名叫省医科大附中了?我真是操了……这几个字感觉像个魔咒箍着我。”
林濮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能静静听着。
“至于杀了我父母的那个人,我本身想着可能不是一个‘人’,他可能是一股势力或是其他,但后来的种种表明,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就是我说的‘他’。”
“我完全可以确定他就是罗老养的某条‘狗’。或许当年因为什么原因,罗老偏袒他不供出他的名字,让他在一年内先后送走了几个人。后来,只要罗老不会说话了,我甚至开始怀疑是他干的,只要这样,就再也不会说出他的名字。”舒蒙说,“……我不知道他是谁,但只要细心留意,就会发现我们的很多方法都很相似。我们都擅长Y字解剖,哪怕用剪刀的地方也习惯用手术刀割划,他还用这种方式去肢解尸体。当然这只是感觉,不可能作为任何的证据提供……我也找不到证据。”
“他像是在迷雾之后的人,那些所谓的派系里的人庇护着他,让这种毫无道德感的人把犯罪和杀人当作一种仪式和乐趣,我现在想来都会觉得无比恐惧。”
“会是……杜健城吗?”林濮说。
舒蒙摇摇头:
“杜健城让我在意的是,罗老一届会带很多学生,但他只说自己的导师是罗老,我就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也曾经是某条……‘狗’……但是按着他离开本市,现在又在医院做主任医师来看,真的很难说了。”舒蒙说,“现在你被袭击,我百分百确定他有问题。”
舒蒙叹了口气道,勾嘴笑笑:“我父母前一天就托梦给我,我就知道没好事发生。”
“……”林濮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坐在舒蒙的后侧,慢慢把头搁靠在他的肩膀上面抵着。
舒蒙背脊的骨头硬,硌得他疼,但他一点也不想离开。
“他们比你想象的危险很多,你一只脚踏入深潭,根本见不到底。”舒蒙轻轻捏着他的手指,“我以前毫无顾忌,是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把你扯进来之后我不能再这么做。”
林濮轻声道:“我知道了……我不会了。”
…… 惊魂未定的一夜。
听着舒蒙断断续续说这些快说到了十一点,林濮才猛然想起那边警察的工作方才还没收尾,他连忙看了眼手机,果然有几个未接来电和留 言。
他划开留言看了眼,拍了拍舒蒙。
“嗯?”舒蒙似乎还沉浸在方才里,有气无力应了一声。
“余非去找了杜健城,晚上他有台手术,不在场证明充分,不是他。”林濮说。
“……”舒蒙道,“我不觉得和他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