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汤凤年近期不曾离渚,想来是有要事需他做主。晏司臣失踪,虽说是Michael所为确凿无疑,然则迄今为止重要线索半分都无,令蒋东林很难不怀疑到汤凤年头上。从他进国安起,汤凤年便是他上级,蒋东林对汤凤年睚眦必报的性格再了解不过。霍止几次三番挡他升路,留之后患无穷,蒋东林看在眼里,对此早有应策。他正值壮年,手中既有汤凤年的把柄,倘若汤凤年再这么步步高升下去,他便永无出头之日。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无论是为了晏司臣和霍止,还是为了他自己的仕途……蒋东林闭了闭眼,徐徐地吁出一口气来,“我怀疑,Michael能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带走小五,是汤凤年在暗中相助的缘故。”
“汤凤年这个人呐,惜命如金。”蒋东林摇了摇头,神情中透着淡薄的鄙夷,“这么多年了,他无论走到哪儿,身边都会带着负责保护他人身安全的下属。”
“这个下属,是我最得意的学生。”蒋东林喝掉最后一口咖啡,意味深长地说:“但是这次小容去局里,却没有见到他。”
霍止心神俱震,蒋东林的话彷如晨钟暮鼓般震散了阻碍在他眼前的层层云雾,曾令他百思莫解的疑团终于有了确切的答案。霍止近乎急切地打断了蒋东林,问:“你这个学生,可是织淮人?”
蒋东林正待告诉他更重要的发现,被他这么一打岔,还没来得及发火,忽然又怔住了。他不知道霍止趁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都干了什么,只是听廉润颐的报备,除了郑孝文投案,警方这边并没什么实质性进展。蒋东林看着霍止,沉吟片刻后颔首应道:“确实是织淮人。”
霍止将咖啡杯重重一撂,瓷器之间碰撞出清脆的声响,霎时引来些许侧目。蒋东林瞪了霍止一眼,尽管有珠帘在侧,霍止还是以手扶额,挡住了外面的视线。良久后,蒋东林才低声轻斥道:“有话好好说,你急什么。”
“他就是当日与Michael一同出现的黑衣。”再没有比这更加笃定的语气,霍止看向蒋东林,眼尾眉梢俱都攀附着料峭的寒霜,周身杀意渐显,“我早就说过……我本意并非要与他为敌。在国安那两年,我自认没有辜负郦蕤舟的名声,也没有给他招来祸事。”霍止面沉如水,几欲恨得咬牙切齿,“是非曲直既说不清,想要了断,也该找我才对——与小五何干?!”
蒋东林闻言一惊,顾不上霍止情绪如何,先疾声问道:“你确定?”
“郑孝文的小弟招了供,说那人惯用短刀,还会织淮方言。”这年头杀人越货的有枪谁还愿意用刀,霍止虽是盛怒之下,但也没有全部说实话,藏匿证据、私会嫌犯,来日若生事端,他自有办法撇清晋灵微的干系,却再不能牵连到第三人了。蒋东林面色沉重,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这便是了。”
因悍狼是直隶于国安总局的特别行动处,在等级上和第九分局平起平坐,容遥去渚宁就是奉蒋东林之命,以云端数据更新为由在九局交接了两日。他本想找到蒋东林那大弟子旁敲侧击地打听汤凤年的动向,岂料别说动向如何,连大弟子也没影儿了。容遥在九局待不长久,须得争分夺秒,于是当机立断转向机动科准备私查调令文件,竟因权限过低被系统自动拒进,容遥虽然领着市公安局的差,但本质上还是悍狼的人,在国安的等级权限不亚于组长。然则蒋东林那学生是汤凤年身边人,职衔比容遥足足高出两阶,容遥不信邪,又用事先准备好的蒋东林指纹再次找了一遍,在屏幕上跳出同样的红色提示框的同时,外面的脚步声也愈传愈近。他心思活泛,左不过是消踪匿迹的片刻功夫,脑子里转了不知多少个弯,排除所有不合理的可能性,最后不得不确定——汤凤年是真的把这个恨不得拴在裤腰带上帮自己挡刀的替死鬼下属丢出去闷声干大事了,保密级别至少是机密的。
到底是自己的亲学生,一旦将他和Michael的贴身保镖联系在一起,蒋东林的思维就开始不自知地偏颇起来,“他该知道小五是他师弟,那么小五的安危……”
霍止闻言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蒋东林的话:“我看您真是老糊涂了。”
蒋东林关心则乱,霍止却旁观者清,他压根就不相信什么同门情谊,在霍止看来,那人既然跟在汤凤年身边,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真正护着晏司臣的。“他现在就是汤凤年养的一条狗,绳子早就不在您手里了,您还要拿他当学生看么?”
蒋东林久久无言,霍止这一番话说得太过刻薄,却也教他不知该如何反驳。过了半晌,他才仿佛妥协了似的摆了摆手,无可奈何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这就让景宁过来,你可以走了。”
霍止走后没多久,服务生又送上来一杯热可可,说是方才那位霍先生为宋小姐点的,他已经埋完单了。宋景宁哪有心思喝什么热可可,蒋东林什么也不说就要和她见面,宋景宁以为是容遥出事了,因为太会胡思乱想还不小心闯了个红灯,险些出车祸。蒋东林看她脸色发白,衬得一双杏仁眼愈深愈黑,丢了魂儿似的直愣愣地看着他,到底是拆惯鸳鸯的人了,一眼就看出宋景宁在担心什么,蒋东林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心道容遥那小子跑起来比兔子还快,再没有比他更精明的人了——廉润颐太过稳重,晋灵微又容易冲动,唯有容遥信奉保命要紧的人生信条,遇事随机应变,绝不乖乖等死。到底是有求于人,姿态该放就得放,蒋东林赶紧保证道:“容遥好着呢。”他摆出一副和蔼长辈模样,也不着急谈正事,只一个劲儿地嘘寒问暖,宋景宁一颗心才放下,想喝一口热可可压惊,谁知巧克力浓浆放凉以后又稠又甜,宋景宁苦着一张脸,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蒋东林念经:“您有话就直说,我赶时间,警局那边忙着呢。”
蒋东林便委婉地表达了一下希望她能找到汤凤年亲批的行动调令的朴素愿望,顺便把这么做的后果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
“……确定他是奔着晏哥去的?”宋景宁沉默半晌,突然有些焦躁,又要神鬼不知,又要杳无痕迹,蒋东林说得轻松——从机动科内网偷出一份机密调令——哪儿有那么容易。宋景宁思来想去,仍觉不甚靠谱:“何不直接问汤局?”她不明白:“就算是机密,也该透漏一二吧?他总不至于对晏哥见死不救。”
蒋东林没法和她解释晏司臣已经被汤凤年和霍止的恩怨牵扯进去,汤凤年没有推波助澜就足以令他感恩戴德,如何敢指望汤凤年真正帮上什么。他叹了一口气,“景宁,他会的。”
宋景宁一怔,神情很快冷落下去,像是懂了,亦或根本不想追根究底。其中深意不可说,宋景宁也不想问什么。她垂着眼睑考虑良久,才仿佛下定决心般咬牙道:“给我几天时间。”她看向蒋东林,说得十分谨慎:“事成与否,我并没有把握。”
蒋东林信口开河:“不成也无妨,我还有别的法子。”
宋景宁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只觉自己疲惫极了,于是招来服务生,微笑道:“再来一杯热可可。”不客气地指了指蒋东林,“算他账上。”
第97章
从咖啡厅出来,午休时间已经过了,既然总归是要迟到,宋景宁索性又给赵适打了个电话,豪爽地问他:“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就快到中心医院了。”
赵适老婆出差未归,孩子也被丈母娘带走了,他现在孤家寡人一个,正愁没人陪他说话,只一迭声地催促,让她不用带东西,人到了就行。宋景宁不好意思空着手去,就在医院附近的超市里挑了俩果篮,赵适住二楼,宋景宁刚从楼梯间出来就看见赵适倚在门边,望眼欲穿地朝这边张望,宋景宁于是乐不可支地调侃道:“带薪休假都不好好享受,老赵,你可真是个劳碌命。”
赵适帮她拎了一个果篮,语气很是惆怅:“我要提前出院,医生死活不让,非说脑震荡得好好观察,怕有后遗症。”他忿忿不满地嘀咕,“能有什么后遗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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