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给赵适安排的是单人病房,设施条件都不错,宋景宁转了一圈,觉得十分满意,又与赵适说:“你别不听医生的话。”她自顾自地搬了个椅子坐下,赵适把果篮拆了,从边上拿了个橘子出来,一边剥皮一边小心翼翼地问:“晏哥那边有什么动静儿没有?”宋景宁摇摇头,赵适沉默着将橘子递给宋景宁,“老杨说你和灵微连夜从平城赶回来……我还以为是谢家找着人了。”他一个病号,伤的又是脑子,宋景宁不敢告诉他太多,只得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哪儿有那么容易。”这橘子太苦,宋景宁吃了两个,实在难以下咽,又塞给了赵适,她有些心不在焉,赵适看在眼里,以为她是忙得累了,便不再问工作上的事,聊起闲话来:“这也快四点了,不如在我这儿吃过再走吧?”宋景宁脱口而出:“不了,趁着董局没下班,我得赶紧找他请假去。”
“请假?”赵适没反应过来,“请什么假?”
宋景宁眼神飘忽:“我家里有急事。”
赵适满目狐疑地看着宋景宁,怎么看都觉得她是在扯谎。这两天听杨岑勉的意思,晏司臣科室的这几位连轴转的架势就跟不要命似的,在这种节骨眼上,便是天塌下来也不会成为宋景宁请假的理由。转念间又想起连假都没请就不见人影儿的容遥,赵适觉得自己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却不好再追问,哪怕明知道请假是幌子,欲言又止了好半天,也只能状似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大方地允肯道:“那就不留你了,等我出院再请你吃饭。”宋景宁满口答应下来,再三嘱咐赵适养病期间切莫劳心伤神,缉毒科有杨岑勉那个老教条掌舵根本无须担心,他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把脑子养好,赵适一脸严肃认真地表示受教,宋景宁才放心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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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景宁的车在黄昏消失前开进了警局大院,正巧碰上廉润颐,他下午去检察院给督察组送案卷材料,顺便交接了一下情况,所以回得晚了。廉润颐认出是宋景宁的车,便驻步停在不远处等她,宋景宁站在垂杨柳的树影里举步不前,没由来地一阵心虚。廉润颐见她迟迟不动,诧异地走了过来,轻声问道:“想什么呢?你也不嫌冷。”
宋景宁回过神来,沉默地摆了摆手,廉润颐从她肩上接过包,又问:“伯母还好么?”宋景宁于是想起自己和郦父许下的承诺,心中更加惴惴不安,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师兄。”宋景宁底气不足地想,廉润颐不是外人,知道了也没事的。因她和廉润颐相识最早,从学生时代就极其依赖这个师兄,此刻将前因后果一字一句地告诉了他,一颗心仍然七上八下得厉害。宋景宁看着廉润颐,目光恍惚迷惘,“蒋处就是不说,我也听出他的意思了……那黑衣是汤局的人,汤局却没安好心。”
廉润颐对汤凤年没什么印象,城府手段一概不知,他没想到事情会复杂至此。汤凤年官至局座,蒋东林必然是无从下手才不得不让宋景宁涉险,所谓另有他法,不过是安慰宋景宁的说辞罢了。廉润颐心下忧虑重重,但见宋景宁这般,如何敢表露出来,便笑道:“蒋处自有他的打算,你只管照他说得去做,无须担心别的。”
宋景宁喃喃:“我只怕稍有不慎就会被人察觉,如果害了晏哥……”
“景宁,”廉润颐打断她的话,言之切切地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不必瞻前顾后。”
宋景宁预备着回总部去专心干她的老本行,一来没人打扰,二来悍狼总部的电脑是最高的配置,廉润颐也同意。小梁今早上才被宋景宁训了个好歹,见着他俩回来,讷讷地不敢打招呼,这两人心里都装着事,谁也没发现小梁的异样,就这么一起上了楼,董成辉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宋景宁慢下步子,走廊太静,她侧首悄声问廉润颐:“我先请十天的假,董局能同意么?”廉润颐沉吟片刻,觉得十分可行:“编个像样的理由,董局不会难为你。”宋景宁又担心起来,咬唇道:“倘若问起容遥怎么办?”
“大家心照不宣,何必事事挑明。”廉润颐温柔地揉了揉宋景宁的头发,“董局是聪明人。”
他总是这样沉着冷静,为宋景宁出谋划策,永远支持宋景宁的决定。宋景宁的情绪得以平复,她抬手敲上董成辉办公室的门,三下后停顿,董成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请进。”
陈立彰毫无征兆的莅临指导给董成辉增加了不少工作量,省检的督察组如他所言于昨夜抵达汜江,去机场接风的不止有董成辉,还有孙储良。董成辉不知孙储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在那督察组组长原是从汜江市中检升出去的,董成辉和他打过交道,因为信得过他的为人,故而也不管孙储良如何做小伏低地逢迎,只将人送到招待所就走了,和案子相关的一律放到明处去交接——公检之间关系微妙,董成辉想拿捏住这个分寸,便打定主意不再私下会见。
宋景宁慢吞吞地进来,董成辉抬眼瞧见是她,先笑了出来:“怎么是你。”他关掉电脑屏幕向后一倚,随即摘下眼镜,阖眼缓缓揉按眉心。宋景宁最会察言观色,赶紧谄媚地表达了一下对领导的关心:“有什么事可以交代给我们,您千万别累坏了身体。”董成辉轻嗤一声,不吃她这套:“你就哄我吧。”语气却很和蔼,“无事不登三宝殿,又出了什么岔子要我给你做主了?”
宋景宁忸怩道:“我想请个小长假。”
董成辉手势一顿,倏然睁开眼来,目光凛冽如霜似雪,在宋景宁望过来的前一秒又恢复温软。他问得不动声色:“怎么了?”
“我哥胃出血住院,我得去渚宁照顾他。”宋景宁一派坦然,皆因她说的是实话——她哥是在渚宁教书,也的确在医院养着,但陪护在旁的是宋远琢夫妇,没有宋景宁的余地。宋景宁努力挺直腰杆,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董成辉沉默不语,眼底思虑隐晦难明。良久,宋景宁才听见董成辉笑了一下,似是而非地说:“带走一个容遥还不够,又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了?老蒋也忒贪心了。”
“蒋处可不批我假,”宋景宁只装听不懂,乖觉地奉承道:“您悄悄地放我走,千万别和他说。”
话已至此,董成辉心知这是留不住了,不得不顺着宋景宁给的台阶应下来:“我什么时候和他告过你们的状,你且放心去吧。”宋景宁霎时眉开眼笑,“我就知道您向着我。”董成辉到底是喜欢她这股天真烂漫的亲近劲儿,也不好再试探什么,只得沧桑地喟叹一句:“才进来的时候还说要替我分担,转眼就撂挑子不干了,可见是真哄我。”宋景宁已经站了起来,闻言连忙道:“我记着呢,我家里还有两罐大红袍,改明儿给您送来,就当是孝敬您的。”漂亮话说了一箩筐,董成辉听得耳朵都起茧,摆摆手教她快点走别在这儿碍眼。宋景宁求之不得,转个身的功夫,脸上的笑意霎时消散无影。
董成辉仿佛还在注视着她,宋景宁如芒刺背,她不敢回头,就这么一步快过一步地走了。走廊没开灯,廉润颐挺拔的身影隐没在黑暗里,宋景宁反手轻轻带上门,廉润颐嗓音低缓:“同意了?”虽是疑问句,语气却很笃定。宋景宁睨他一眼,心道说好的聪明人心照不宣呢?董成辉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硬生生给她吓出一身冷汗。她稳了稳心神,避重就轻地埋怨道:“局里缺人手,到底搭进去两罐大红袍,这老头儿才放我走。”风声鹤唳处处疑心的是她,与董成辉无关,宋景宁不想让廉润颐再分心了。廉润颐不疑有他,惦记着宋景宁一整天也没正经吃饭,便道:“先去收拾东西吧。我家楼下新开了一家泰国菜馆,冬阴功汤做得属实不错。你晚上要是没什么事,正好我领你去尝尝。”
第98章
汜江又开始大幅度降温,随处可见火红秋枫漫天飘荡,宋景宁请假后,连带着霍止也不愿往警局走动,直至这日晋灵微打电话来,说是郑孝文的案子已经彻底交接完毕,省检决定直接向高法起诉。他们准备在下午三点移送犯人,由隋原与刑侦的副支队亲自看押,董成辉本想让廉润颐也跟着去,被廉润颐推了。还有一事,是关于汪聘的。他那个在国外念书的便宜外甥不好联系,且不说回不回得来,付如阳压根就不承认自己认识汪聘,杨岑勉也没法强求。最后出面认领汪聘遗体的是郑双刀,晋灵微说:“郑孝文的律师看过汪聘的供词,郑双刀知道是汪聘出卖了他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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