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闵浅淡地笑了一下,“他不想瞒我罢了。”
当是时霍止登门拜访,扬言要见故人,菀姨以为霍止就是谢闵在等的人,将人领进去后,着实把自家少爷吓了一跳。哪怕燕川有言在先,谢闵也未曾料到容貌气质能如此相像,万般心绪正百转千回,那厢霍止先行气定神闲地开口:“想必这位就是谢闵谢先生了吧?当真百闻不如一见。”谢闵一怔,倏而反应过来,猛地抬眼看向霍止——多年前郦蕤舟与他初次见面时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但见霍止含笑不语,谢闵何许人也,蒋东林夸他一颗心上七八个窍可不是说说而已。
廉润颐于是不再说话,偏头望着窗外兀自出神,肋下的痛楚令他如愿保持清醒,可惜他太过精力不济,实在无法运筹帷幄,就只能徒劳地担忧一些事情。廉润颐在脑海中走马观花地拎出许多人来,养伤的晋灵微、留在总部的宋景宁,相对而言还算安全;容遥和霍止一时半刻也不会出事;唯有蒋东林……下落不明的蒋东林。除了汤凤年,廉润颐想不到第二个能让蒋东林仿佛人间蒸发般凭空消失的人了。
廉润颐迫切地需要知道汤凤年到底在耍什么花样,然则术业有专攻,宋景宁要是查不出来,他急死也白搭。
远在千里之外的宋景宁突然无缘无故地打了个喷嚏,连忙将空调的温度又调高了两度。她病体未愈,自廉润颐走后全神贯注至今,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腰酸背痛,想着医生要她多运动,宋景宁便往茶水间走去。冲完咖啡回来,她苦心孤诣编出来的程序仍在孜孜不倦地破译汤凤年的账号密码,面对此情此景,宋景宁很想仰天长叹一番——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一大杯咖啡喝完,宋景宁犹觉不够提神,正待起身去冲第二杯,原本紧凑罗列在屏幕上的运算弹窗却在此时全部关闭,九局内网的登录页面就这样呈现在宋景宁眼前。宋景宁猝不及防,险些打翻咖啡杯,手抖得连鼠标都握不稳,平息几秒后,宋景宁才屏气凝神地登录进去,迅速找到了那份容遥无权查阅的机密文件。
这是一份调令。汤凤年将他的某位下属遣到Michael身边当卧底,时间正好是晏司臣失踪前不久。调令中提及的这位下属并无姓名,只有一串证明身份的编号——这很好理解。九局为了防止情报泄露,各科之间严防死守,信息从不互通。对于外人而言,仅仅拿到这份调令并无太大用处,想要知道卧底的真实身份,还得找档案科核对才行。
宋景宁凭借着汤凤年的绝对权限轻而易举地调出这份编号为481547的信息档案,起初,她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这份履历足够优秀,不难看出汤凤年对其委以重任的原因,她甚至有些怀疑蒋东林查这些东西的目的,汤凤年派人监视Michael,这有什么稀奇?宋景宁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她下定决心要找到汤凤年勾结Michael、嫁祸晏司臣的蛛丝马迹。宋景宁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481547的证件照,本想点击关闭页面的手却不知怎么迟迟未动。她盯着481547略显青涩的面容,莫名觉得十分熟悉,她一定在哪里见过481547……他叫什么名字?宋景宁瞟了一眼照片旁边的姓名栏,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她并不认识这个叫姚安九的男人。
晏司臣办公室的座机铃声骤然响起,惊断了宋景宁的茫茫思绪,回过神后,她飞快地走进办公室接起了这通迟来已久的回电。许是信号不好,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教人听不真切。宋景宁按捺不住地问:“哪位?”
周礼无语凝噎:“……你给我打了这么多电话,反过来问我是哪位?”
宋景宁的脑子转得飞快,“是我师兄有事找你,不如你打我师兄的电话试试?”
“你师兄又是哪个?”
“廉润颐。”宋景宁说,“悍狼17组的廉润颐。”
周礼探头看向车后座,蒋东林到现在还没有转醒的迹象。他捂着话筒,压低声音道:“老板,是17组的内线打来的。”盛楚原本无甚神情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波澜,抬手示意周礼将手机给他。周礼见状大松口气,连忙扔出烫手山芋,继续专心致志地开车去了。盛楚看了一眼通话界面,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自报家门:“我是盛楚,有事快说。”周礼现在的联系方式他只给过霍止一人,所以十分放心。宋景宁有些懵,她哪里知道霍止和廉润颐都密谋了些什么,于是当机立断:“盛老板,我这就把我师兄的电话号码给你。”盛楚置若罔闻,一门心思地问她:“霍止人呢?他现在在哪儿?”宋景宁咬了咬牙,如实相告道:“霍止去织淮了,我师兄也在路上。”
能让霍止亲自动身前往的必然是晏司臣所在之处,盛楚眉宇稍展,沉声道:“我知道了。”宋景宁不甚放心,坚持要他联系廉润颐,“我师兄定有要紧事找你商议,你还是给他回个电话吧。”她将廉润颐的电话号码告知于他,盛楚应下后叮嘱她道:“霍止不在,你们各自小心,汤凤年的人还没有离开汜江。”宋景宁下意识地抬起另一只手,隔着衣服按在了腰间的枪伤处,“放心吧。”她笑了笑,“早就被我们解决了。”盛楚正要再问,帕萨特已经缓缓停靠在桥头,周礼神色凝重,与盛楚在内视镜中四目相对,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到了。”
“……总之,万事小心。”盛楚轻轻叹气。
宋景宁颔首:“你也是。”
盛楚把手机还给周礼,俯身去探蒋东林鼻息,确定人还留有最后一口气。盛楚不解地问周礼:“他怎么还不醒?”周礼欲言又止,再欲再止,哪敢说是他下手忒狠的缘故,讷讷笑道:“蒋处被关了许多天,身体虚弱些也正常。”盛楚的目光又落回蒋东林青灰交接的脸上,喃喃道:“是么?”周礼恳切地说:“不能再等了,咱们还得回去交差呢,再晚可就露馅儿了。”人都救出来了,盛楚哪还管这个。只听啪啪两声,盛楚左右开弓,干脆利落地给了蒋东林俩耳光,周礼在一旁目瞪口呆,那苦大仇深的表情仿佛即刻就要厥过去了似的。盛楚犹自语气温和:“蒋处?能听见我说话吗蒋处?”
蒋东林在一种近乎水深火热的状态中艰难地恢复了意识,模糊不清的视野中央是盛楚极尽关切的眉眼,蒋东林头痛欲裂,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小兔崽子……”他昏昏沉沉地骂道:“你是真他妈的下死手啊。”
盛楚不由分说地拽起蒋东林,“您省省力气吧,先别说话了。”周礼也下了车,他绕到后面拉开车门,帮着搀扶住蒋东林,这辆帕萨特是蒋东林平日里出行的常用座驾,蒋东林能被汤凤年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全拜此车的GPS所赐,汤凤年要他们用它来伪造现场,这辆多灾多难的帕萨特注定是留不得了。盛楚把蒋东林交给周礼,然后径自回到帕萨特旁边,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他先是打了小半圈方向盘,稍稍调整了一下车头的方向,又去后备箱找出一只大号扳手,严丝合缝地卡在油门和座位中间,再三确认扳手不会松动后,盛楚拧下车钥匙,在帕萨特缓缓起步的途中跳下车,潇洒地甩上车门离开了。
他们早就提前在附近备好了一辆A6,周礼将伤患塞进去休养生息,不敢离开太远,只得频频朝巷外张望,紧张地原地打转。
盛楚一步一步地走进黎明前的最后一个秋夜,在他身后,驶上桥面的帕萨特车速愈渐加快,勇往直前地撞向桥边的栏杆——这座废弃大桥年久失修,生锈的铁索栏杆在巨大的冲击力面前便如螳臂当车般,放任帕萨特以摧枯拉朽之势平滑地飞了出去。接二连三的声响传入耳中,盛楚漫不经心地盘算着时间,始终没有回头。
他在巷口看见了翘首以盼的周礼,不悦地轻斥道:“不在车里照顾蒋处,巴巴地瞅着我做什么?”他是真怕蒋东林会不幸地死在半路,又觉得说出来不甚吉利。万幸的是,蒋东林十分命硬,就算被酒瓶子砸成脑震荡都能强忍着不吐在车上。盛楚钻进后车座,先看了眼腕表,随后不知从哪儿拎出一只医疗箱来,开始帮蒋东林处理伤口。蒋东林耷拉着眼皮,气若游丝地问他:“怎么混进来的?”个中曲折说来话长,盛楚不想多费口舌,“还是等您活着回去了再说这些吧。”蒋东林锲而不舍:“找到你哥没有?”盛楚颔首应道:“嗯,宋景宁才来电话说霍三儿他们往织淮去了。”蒋东林闻言眉头一皱,不巧牵扯到伤处,他也顾不上疼,急急忙忙地问;“去了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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