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遥扯了纸条,有气无力地喊了声老大,晏司臣便说:“去厨房把菜盘端上桌吧,景宁去架锅,水烧开再放底料。”
“我去拿碗筷。”霍止也站起来,作势要往厨房去,晏司臣看了眼在沙发上慵懒打滚的板砖,叫住他道:“你先去喂狗。它今天什么也没吃,水也没喝几口。”
晏司臣家的狗粮是霍止送的,连着那只柠檬黄的狗窝一起,霍止点点头,叫了声板砖,给它倒了小半盆狗粮,看着它吃完才放它在客厅里玩,自己起身去厨房看。沸腾的鸳鸯锅架在正中央,四周的菜盘围得满满当当,他才入座,晋灵微就在他面前放了只啤酒杯,霍止忙摆了摆手,“昨晚上喝多了。”
晋灵微于是点点头,扬声问晏司臣家里有没有饮料,晏司臣还在厨房,声音听着并不真切:“冰箱里有花茶。”
万事俱备,只等人齐下菜,容遥刚在客厅给廉润颐打完电话,宋景宁才要开口,容遥已摇了摇头:“还忙着。”晋灵微抬眼看他,目光有所探询,顾及霍止就在旁边,容遥言简意赅:“情况复杂,蒋处发了火。”晋灵微沉默下来,极轻地叹了口气。
这顿火锅吃得还算愉快。和以往的无数次聚餐一样,活跃气氛这件事依旧交给了宋景宁,涮火锅并不妨碍她说话,话题涉猎范围之广令人难以望其项背,上到明星八卦,下至邻居吵架,说累了仰头就是一杯,再让容遥给她满上。她酒量不逊于在座男士,大家都还放心让她喝,倒是霍止滴酒不沾,全部以茶代酒,酒过三巡,宋景宁笑他像老年人,竟然喜欢喝这种又苦又涩的养生茶,霍止一筷子毛肚还涮在锅里,专注算计最佳时间,不敢分心和她说话。
晏司臣早早就撂了筷,偶尔说上几句,喝得也少,见哪只盘子空了就拿去厨房,明明他是老大,偏偏干的是填汤续菜的活儿。宋景宁最后还是喝多了,怪只怪她醉后不吵不闹只会安静发呆,待容遥反应过来,宋景宁已经趴在桌子上数羊了。
他们都喝了酒不能开车,晏司臣准备叫代驾,霍止按下他要去拿手机的手,“我开车给他们送回去。”
晏司臣想了想,点头叫他注意安全,霍止于是要了晋灵微的车钥匙,和他们三个一起走了。
门一关,客厅一霎便空了,晏司臣还站在玄关,良久后才偏过头去,偌大一面落地窗,衬着深沉夜色,于明灭星辰中映出他孑然身影,晏司臣面无表情地看着,周身寂寂无声,眼前记忆浮现,却还鲜明。
郦蕤舟吃饭很挑剔,甚至可以说是轻微挑食。动物肝脏不吃,带壳海类不吃,菌类偏爱平菇而不吃滑菇,葱姜蒜一概不吃,极度厌恶香菜。不爱吃热带水果,明明嗜甜,却对涩而无味的花茶情有独钟。同居后晏司臣做饭偏多,郦蕤舟表面上一切皆可,实则是在迁就,全凭晏司臣暗中察言观色,才渐渐摸清他的喜好。
晏司臣不喜欢喝太苦的茶。当初他也是看中了这茶的包装高档才随手买回了家,他嫌太苦,郦蕤舟却觉得不错。进口的瓶装花茶量少且贵,只有市中心那一家购物商场的进口超市里有卖,摆在超市冷藏柜最高的一格,常年无人问津,也不显眼。
晏司臣家的冰箱里一直按照习惯摆着三瓶花茶,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要特意去买新的花茶,以确保更新的保质期。
他知道霍止今天不会喝酒,明明冰箱里还有速溶果汁粉,但晏司臣还是给霍止拿了花茶。霍止这顿饭吃得很安静,很少去看晏司臣,并不知道晏司臣一直不动声色地留意着他的举动。
闪电蜿蜒而下,天际轰然一白,转瞬间大雨倾盆。
晏司臣决定打电话问问霍止车上有没有伞。
霍止开着晋灵微的车,回来是要打车的。晋灵微家住城南公馆,地势略偏,又是雨夜,想打到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雨势越来越大,霍止却不接他电话。
晏司臣有些担心。
雨淋久了会生病,他想去接霍止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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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想剧透
第26章
下雨时才到锦湘园附近。霍止打开雨刷,问晋灵微:“车上有伞吗?”
“后车窗放了一把。”晋灵微坐在副驾驶,容遥坐在后面照顾宋景宁,闻言回手一摸,果然摸到一只伞柄。车子开进锦湘园,看门保安似乎不是上次那人,看见是SUV也没拦下来,霍止问宋景宁住哪一栋,宋景宁没什么反应,还是容遥代为回答,晋灵微从前座探头,“你怎么记得这么准?”容遥白眼一翻,不予理会。
宋景宁的家和霍渊时在锦湘园的房子不在同一区,霍止对锦湘园地形不熟,全凭容遥指认方向,车子停在宋景宁家楼下,容遥万分小心地捏了捏宋景宁的脸,见她皱起眉,低声哄道:“回家再睡,我送你上去。”
宋景宁在车上睡了一觉,再睁眼时茫然不知今夕何夕,她目光发散,良久才聚焦,望向后视镜中霍止的眼睛。宋景宁浑身乏力,挣扎着向前倾身,两手攀上了驾驶座的座肩。“郦队,”宋景宁低低地叫了一声,困顿地闭上眼,吃吃笑道,“是你啊。”
容遥吓得酒醒了大半,他伸手去扳宋景宁的右肩,宋景宁还趴在真皮座套上,喃喃道:“谢谢你送我回家,郦队。我们都想你,你回去多陪陪老大。”
容遥终于把宋景宁扯进自己怀里,尴尬地说:“景宁认错人了。她喝多了就乱说话,我先送她上楼了。”
霍止点点头,看着容遥一手打伞一手半抱着宋景宁进了单元门,才收回目光问:“你住哪儿。”
晋灵微报了地址,霍止换挡倒车,晋灵微沉默地看着雨刷器晃上晃下,淅沥雨声都被隔在窗外,听着并不清脆,反而发闷,车厢里只有转向灯在仪表盘上闪烁的啪嗒声,晋灵微轻声开口:“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雨天路滑,霍止缓着车速,专注盯着前路标牌,从容道:“我都知道了。”
晋灵微偏过头,“他和你说的?”
“他不会说。”霍止轻笑了一声,“是盛楚。”
晏司臣的电话便是在这时候打过来,只是霍止因公司事宜繁琐而心烦意乱,下班后特意设成了静音,手机又被倒扣在储物槽里,连亮屏都发现不了。
这一路上,两人谁也没再说话,接近公馆时雨声渐歇,前窗视野豁然开朗,霍止将车停在公馆前,晋灵微道了声谢,开门欲走,忽听霍止问道:“有烟吗?”
墨中点蓝的夜色像是被人挂在天际的巨幅幕布,罩着静寂的街头,还有寥落的灯火。车停在街边,驾驶座两侧车门大敞,霍止和晋灵微倚在车头,半截烟被夹在指尖遥遥指月,霍止说:“我遇见晏哥那天,也是这样一轮满月。”
晋灵微吐出一团烟圈儿来,茫茫白雾衬得他笑意浅淡敷衍,口吻幽深,似是怀念:“你出现在警局那天被景宁看见,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就让我们过去看你。结果晏哥看见你,回去之后掉了一场眼泪。你猜这是什么概念?”
霍止呛了一口烟,咳得撕心裂肺,嗓音有些沙哑,顺着晋灵微的话,问是什么概念。晋灵微掐灭了烟, “三年前郦队……去世,他都没在我们面前掉过一滴眼泪。”又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晏哥闻不得烟味儿,从前有人为他把烟戒了。”
霍止闻言,沉沉笑道 :“我何止肯为他戒烟。”
晋灵微摇了摇头,“我不是在暗示你。我只是想说,有些事已经有人做过一遍,你再怎么肯为他赴汤蹈火,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更何况——”他顿了一顿,万般斟酌措辞,仍不知该如何解释,话音戛然而止再无下文,霍止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因着为晏司臣好,不管是谁说给他听,内容总是如出一辙:劝他放弃,别再浪费时间精力。盛楚不爱拐弯抹角,兼之对他早有怨怼,便将真相半分不留地戳给他看,晋灵微还算委婉,但大体思想和盛楚所言也没什么差别。他们一番好心,虽然更多是在替晏司臣做打算,但好歹他也是当事人,霍止知道自己理应言语感谢,当然,对着盛楚那只孤傲的孔雀大可不必,只是晋灵微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他再不说点什么,就显得太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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