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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莫云烨来医院探望,敲门半天也没人应,他是个不见外的,大喇喇推门进去,乍见霍止和晏司臣叠勺子似的抱在一处,纸团扔得满地都是,莫云烨佩服得五体投地,啧啧称叹:“霍三儿啊霍三儿——”还没说完就被枕头轰了出去。
十分钟后,莫云烨站在晏司臣床边,笑眯眯地打招呼:“小晏警官好久不见。”昨夜没睡好导致晏司臣有些气血不足,头发乱糟糟地翘着,人也不甚清醒,胡乱颔首应了,莫云烨还想再寒暄,那厢霍止耐着性子催他:“到底走不走?不是说要跟我一起下楼买早餐?”
把莫云烨扯出来,霍止也不再装成好脾气的模样,直问他怎么大清早的扰人好眠,莫云烨乐不可支,一个劲儿地喊冤枉:“昨儿个就在微信上问过你,不是你让我直奔医院来的?”
“没让你来这么早。”迎面一阵腊月冬风,吹得霍三少爷灵台清明不少,侧首端详起莫云烨,除了面容瘦削些,看着还挺生龙活虎的,霍止略略放心,调侃道:“你是真不要命,数九寒天的汜江水说跳就跳,不知道的还以为周知之是你亲兄弟呢。”莫云烨不敢拿话驳他,两人来到一家早餐铺,霍止过去点单,莫云烨就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等他,待霍止折返,还未落座就听他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他有他的兄弟,我有我的。”霍止眉心一跳,不动声色地抬起眼来:“怎么突然提起这茬?”
莫云烨环顾四周,谨慎地压低声音道:“当日宋景宁问我那辆揽胜怎么回事,我如实同她讲了,结果再没有下文,我跑去车行问老板,人家说警察上门调查了,监控也看了,我估摸着多半是凑巧,便把这事忘了。”刚想接着说,老板娘在窗口喊霍止,紫米粥熬好了,霍止起身去取,莫云烨也跟着站起来。
霍止拎着打包的生煎包和紫米粥,快走两步追上莫云烨,问道:“然后呢?”
“上个月我出院,孟致送了我一辆Dodge Viper,我家车库没地方,我就想着把沈徽开过的那辆A6卖了,可巧碰上了把我那辆揽胜卖出去的销售,你猜他怎么说?”
霍止心里琢磨过劲儿来,面上却佯装不知:“怎么说?”
“他说我和那个人远看着特别像,但那个人比我高也比我壮。”莫云烨没发现霍止脸色越来越不对,自顾自地往下说:“小时候邻里总夸我继承了我妈所有的优点,都以为我和我哥是一个爹生的。莫家人丁少,到我这辈儿算是彻底断子绝孙了,沈家那边的旁支更是歪瓜裂枣……我思来想去,能和我看着特别像的,除了我哥也没别人了。”他越说越觉得那人是姚安九,终于显露出几分担忧的意思来,“你能不能帮我问问晏警官,这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他探究地投来眼神,霍止连忙收敛表情,满口应承下来,又道:“有可能是你多心了。”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似是而非地说:“不都说我像小五那殉了职的未婚夫么?可见并非只有血缘关系的才肖似。”
莫云烨低眉不语,霍止心知他听不进去,几不可闻地叹口气,转而提起周家。周知之如今正在晋灵微家里住着,霍止要莫云烨出面接周知之回去。莫云烨不太情愿:“冤有头债有主,我又不姓周。”霍止知道他这是躲着周野迟,故意说道:“姓周的挨了好一顿打,被他小姨哭天抹泪地送进医院休养了,没个十天半月出不来,你怕什么?俗话说长嫂为母……”
“少他妈编排我。”
“周老三的病不能拖,舍不得送疗养院,还请不起心理医生么?”霍止喟叹一声,“他与灵微别说孽缘,便是缘之一字都沾不上边儿,长此以往绝对相互拖累,还是尽早分开得好。”
莫云烨不以为然:“我瞧着姓晋的对之之挺上心。”
“那是你不开窍。”
莫云烨出门之前吃过早饭,偏又不走,霍止懒得理他,掰开筷子递给晏司臣,还不忘嘱咐一句:“刚出笼的,小心烫。”
霍止离开汜江足有月余,晏司臣更不必说,这阵子又迎来送往,见天儿地应付人,因而腾不出心思关注汜江事,莫云烨便拣出要紧的与他们说,比如那新调任的市局局长是莫威故交,晏司臣和霍止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暗道这便宜到底还是让陈立彰占了。
晏司臣饭量不比霍止,为了陪他吃饭,生生练出细嚼慢咽的本事,莫云烨擎等着两口子相继落筷才提姚安九,晏司臣一怔,下意识瞥向霍止,霍止以手扶额,将眉目遮在莫云烨视线之外,朝晏司臣递去眼色,晏司臣于是缓缓道:“Michael身边确有一位得力副手,我与他接触不多,瞧着不像你,也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莫云烨闻言,禁不住喜忧参半,脊骨倏而一松,倚进四方椅中。他低眉掩住落寞神色,喃喃地说:“找不到便找不到吧……总比知道他误入歧途要好。”字字如锥,戳得晏司臣心口生疼,想替姚安九辩解一番,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无奈作罢。
临走前莫云烨答应霍止会将周知之接走,霍止虽对周知之无甚好感,却也可怜他从始至终都身不由己,便多言嘱咐莫云烨小心安排周知之的去处,万不可教周潜江发现端倪。莫云烨听得耳朵起茧,欲言又止半晌,终究没忍住:“霍三儿,你是受到小晏警官的熏陶,转性开始诵经了么?”
莫云烨还记得霍止初回国时乖戾非常,急躁易怒,人情世故皆不入眼,导致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敢放任霍止一人独自在外,生怕惹出滔天事端难以收场,直至遇见晏司臣,霍止才开始学会收敛,将反骨劣根藏进皮囊,装得像个正常人了。
那日周知之将将转醒便想起晏司臣身死,顷刻间万念俱灰,要莫云烨拿他性命向霍止抵罪,期间把霍止在警局门口威胁他的话翻来覆去地说与莫云烨,莫云烨当夜噩梦缠身,烧得胡话连篇,缠绵病榻数日才得知晏司臣被平城谢家救走,人在平城,仍旧昏迷未醒,想来伤得不轻。莫云烨心知霍止是个言出必行的主儿,很是担忧他要秋后算账,岂会想到霍止能有今日。
“是那个王八羔子答应他放过晏司臣一马,之之才跟他走的。”周知之现在是精神病人,检方没办法直接采纳他的证词,莫云烨怕霍止也不信,语气尤其恳切。霍止轻飘飘道:“他蠢成这样,难怪周家独木难支。”话是刻薄了些,却不像在意的样子,莫云烨松了口气,开起玩笑来:“霍少爷宽宏大量,我无以为报,唯有再三多谢了。”霍止却说:“不需你言谢,我正好有事要请你帮忙。”
成澜国际那套复式空置数月,终于被他想起来了。莫云烨一听,诧异道:“那不是个精装房么?怎么,你还要大改?”霍止说那倒不是。去年物业交钥匙,正值晏司臣刚失踪,他百忙之中抽空去验房,对装修布局很满意,只是没时间挑家具,故而耽搁至今。“小五再过几周就出院了,我想着今年除夕最好能在新家过……”莫云烨了然颔首:“要我替你跑腿呗。”霍止也不客气:“回头我把钱打到你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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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司臣今天有个CR要做,霍止陪着排队,晏司臣问他方才在门外和莫云烨说了什么,霍止不欲让他劳心费神,便道:“咱家新房子一直空着,什么家具也没置办,你在医院里离不了人,我就让小云替我多跑两趟。”晏司朝他瞧过来,又好笑又无奈的模样:“我可没有离不了人。”霍止勾勾唇角,好脾气地应:“嗯,是我离不了你。”晏司臣静静地看着他,狭长漂亮的凤眼里映出他故作镇定的侧影,霍止恍若未觉,没由来地不敢回望。良久后,晏司臣放轻嗓音,一字一顿地问:“霍止,你到底怎么了?”
CR室外的值班护士恰好喊到晏司臣的名字,霍止如获大赦,当即告饶:“先去拍片子好不好?”晏司臣打定主意解决问题,自然不急于一时半刻,态度也温和:“外面冷,别在这里等。”霍止不太想走,低眉耷眼地应了声好。
他无事可做,在病房里四处打转,愈渐频繁地抬腕看表。分针才绕几圈,霍止已经觉得等了晏司臣太久,情绪愈渐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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