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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顽(87)

作者:宴峥 时间:2024-03-05 11:02:35 标签:狗血 强强

  “我怎么会不想他?”宋景宁笑着哭,“晏哥又怎么会舍得。”

  绿灯已经过了好几秒,霍止无视后方传来的鸣笛声,找出纸抽递给宋景宁,“我知道。”仪表盘上的转向灯闪烁了几下后自动熄灭,霍止右转驶入慢车道,他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别哭了,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宋景宁实在是悲从中来,眼泪犹如滔滔黄河水,取之不尽用之无竭,她嚎啕得险些喘不上气儿,仍然断断续续地哭:“郦队出事的时候我怕晏哥伤心……哭都不敢哭……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头一次做梦梦见郦队,我知道他是怪我没照顾好晏哥……晏哥要是再出事我也不想活了……我殉情算了!”

  霍止任劳任怨地将车停在她家楼下,闻言险些无语凝噎:“……殉情也轮不着您吧?”霍止给宋景宁解开安全带,顺势将她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都给您送到家门口了,打算哭到什么时候?”他忍着笑戏谑道:“我老婆不见了,你又是殉情又是哭的,倒是显得我多薄情寡义似的。”

  宋景宁难为情地瞪他一眼,霍止于是啧了一声:“我是无所谓,容遥不介意就行。”

  不提容遥还好,听到容遥二字,宋景宁原本都要收闸的泪水顷刻间又彻底决堤,霍止简直如临大敌,一叠声地告饶道:“姑奶奶,怎么还越哭越有劲儿了,您今儿是讹定我了还是怎么着?”

  蒋东林安排容遥出任务,容遥只来得及回警局和宋景宁仓促地道了个别,然后就彻底失联了。没人知道容遥去了哪儿,亦或去多久,能让容遥见宋景宁已经是蒋东林最后的慈悲,宋景宁当然不能告诉霍止。宋景宁深吸一口气,仓促地抹了抹眼泪,拎着包就要下车走人。霍止连忙将她拦住,这次终于轮到他来安慰:“你不要胡思乱想。”他能听出宋景宁言外之意,是自认有负于郦蕤舟,愧疚到连睡觉都睡不安生的地步。霍止欲言又止地看着宋景宁,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今晚早点睡吧。”

  .

  霍止赶在十二点之前回到家,狗崽子在玄关处睡成一团,也不知等了他多久。霍止没有开灯,小心翼翼地绕开板砖后径自去阳台检查了一下狗粮盆。从前晏司臣不让霍止给板砖喂罐头,向来都是他负责看着板砖吃饭,晏司臣不在,狗崽子明显没什么食欲。霍止早上出门前给它倒了小半盆狗粮,现在洒得到处都是。霍止收拾好阳台,又去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之前剩下的半罐牛肉罐头混进狗粮盆里拌匀了才算彻底忙完,他将风衣脱下来随手扔到沙发上,然后拿起手机进了主卧。

  主卧的卫生间里充斥着柑橘马鞭草的香气,虽然清淡但胜在提神。晏司臣对马鞭草格外钟情,曾经逛遍商场给霍止买了一瓶极为罕见的以马鞭草作为中调的男士香水,可惜留香时间极短,香味也有些劣质,没等霍止用完就被晏司臣扔了。

  床头柜上倒扣着晏司臣的书,书脊正中央的烫金字体被壁灯灯光映得闪闪发亮,是一本冷兵器发展史。霍止自从搬进来以后就很少在外面过夜,偶尔会因为加班而晚归,然而无论多晚晏司臣都会做好夜宵等着他,于是霍止又将一些需要迁就时差的会议的办公地点换到家里。晏司臣习惯在霍止开会的时候看书打发时间,时常会给霍止找纸递笔,或者直接在书页的空白处写下霍止转述的东西。

  那本冷兵器发展史的作者是丹麦人,翻译过来的文字晦涩难懂,晏司臣已经看了许久。霍止翻开书,凭着记忆在某页的注释下方找到了晏司臣记下来的时间和地点。霍止的眼眶泛起些许不易察觉的红,他蓦地将书扔到一边,抬手反复揉按眉心,到底不能再看。

  他本以为一天两夜的奔走能让自己坦然接受晏司臣不辞而别的事实,面对宋景宁崩溃的哭诉,甚至连殉情这样的玩笑话都说得出口,直至夜深人静时独处片刻才发觉所谓接受不过是徒劳。晏司臣回眸一瞬的从容神情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霍止一阖眼便能看见那双黑白伞面。

  挂钟时针即将走过表盘的四分之一,霍止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没有找到晏司臣的书签,不得已用折页的方式代替。将书放好后,霍止疲乏起身,听到脚步声的板砖立刻抬起前爪挠了挠门。霍止开门后弯腰抱起板砖,狗崽子趴在霍止肩头,仍然跃跃欲试地扒着门框,显然不是想他。霍止无情地说:“别看了,你爸今天也不回来。”

  三个多月没住人的房子多少有些冷清,霍止没有开灯,只是将板砖留在客厅,自己去了主卧。

  晏司臣不在身边,他不能擅自停药。

  主卧陈设分毫未变,霍止本想拿到药就走,却意外发现药瓶下面压的正是他遍寻不着的那支书签。

  窗外皎皎明月,书签上的钢笔字遒劲隽永,逆光见之犹如刀刻斧凿,几欲力透纸背。

  晏司臣写:白头有约,落雪即归。

  客厅传来扑通一声似是重物倒地,狗崽子随即呜呜地叫唤起来。霍止转身欲找,忽觉脸上发凉,抬手一摸,恍知是泪。

 

第82章

  寺内有小沙弥打更守夜,梆子声声,时远时近。

  下午吃饭时晏司臣就发现这座寺庙与世隔绝多年,和现代社会相比甚是脱节。他们这一行人中,唯有Nine能听懂当地方言,凡事皆由他交涉。出家人茹素,却单独给晏司臣炖了鱼汤,小沙弥给晏司臣端过去,眼巴巴地不肯走,晏司臣向来心软,想分他半碗,又怕他破戒。Michael看在眼里,好心提醒道:“晏,他不能吃鱼。”住持喊着小沙弥的名字,不知说了句什么,语气颇为威严,小沙弥连忙低下头,一言不发地跑远了。

  鱼汤炖得很清淡,晏司臣却没什么胃口,Michael入乡随俗,倒是乐得吃斋饭,见晏司臣迟迟不动筷,又忍不住切切关怀:“怎么了?”晏司臣没有回答,Michael于是自顾自地说:“僧人不杀生,汤是Nine做的,吃不惯也无妨。我知你身体不好,后山有野鹿,Nine明天还去,我让他打一只回来,放碗鹿血给你补补身体。”

  晏司臣面无表情地端起碗来把汤喝尽,然后抬眼看向Michael,“你要和我说什么?”两人在前院交谈,将将步入正题,Nine蓦然出现将对话打断。晏司臣还要再追问,Michael却表示不急,吃过饭再细说一二。Michael与他对视半晌,忽而一笑,从善如流地放下碗筷道:“我陪你出去走走?”

  不远处,Nine在两人起身的同时凛然回首,目光灼灼,显然留意已久。晏司臣如芒刺背,却没有回头。Nine见他朝外走,又见Michael紧随其后,终于按捺不住地站了起来,Michael仿佛终于听见动静儿一般,漫不经心地背过手去,暗中给了他一个手势——掌心向内往外挥,接连两下,是让Nine不要跟过来的意思。Nine于是驻步在原地,只是双手握拳,愈攥愈紧。

  沉闷短促的敲窗声将晏司臣的思绪扯了回来,晏司臣遽然抬眼,窗外了无人影。Michael没有给他安排贴身保镖,晏司臣知道Michael不是信任他,而是笃定他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这荒山野岭。

  晏司臣本以为Michael所说的出去走走只是去院里,不曾想Michael直接将他带到了山上,晏司臣也得以远观寺庙全貌。此寺名为昙无谶,山中人烟皆在寺里。下山的路只有一条,且有Michael的人持枪巡守,难怪Michael这么放心晏司臣单独和他出来。

  晏司臣坐在床边静候良久,也不见方才敲窗那人再有动作,那人倒是沉得住气。终于,晏司臣打开床边的破旧衣柜,从中翻出一件厚实得足以对得起价位的冲锋衣,连吊牌都没摘就往身上套。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推开窗轻巧地翻了出去。

  山中格外秋寒,晏司臣正感叹自己有先见之明,眼前忽然寒光乍现,利刃随即抵喉,颈间蓦地一凉。

  晏司臣不敢轻举妄动,谨慎地慢慢站直身体,压迫感从身后传来,耳畔的气息若隐若现。重叠的身影被栏杆割裂成两半,从廊下绵延至寸草未生的沙石地上,那人比他还要高。这样性命堪忧的紧要关头,晏司臣竟然匪夷所思地想到霍止——霍三少爷现在净身高一百八十九公分,从前不甚明显,如今时常站在一处,晏司臣才意识到霍止比两人初识那会儿高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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