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止曾想过很多次晏司臣为什么会怀疑他的身份,答案也似乎不该被归结为那几瓶药物。他愈发小心谨慎,企图让自己身为霍家三少爷的形象根深蒂固,直至晏司臣将那枚易拉环举到他眼前,霍止才找出了破绽的根源——就像那天他举起一兜荔枝,晏司臣很肯定地说你又不吃。
他没有考虑过晏司臣未曾言明的爱意,所以才会输得一败涂地。他们在一起三年,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分别,可晏司臣对他的了解比他家老爷子还要深,起码老爷子不知道他讨厌热带水果,只会埋怨他挑食,固执地辞退一个又一个营养厨师。
霍止很想知道晏司臣如果从一开始就接受他会是怎样的结果。
挂断电话后,霍止一个人在阳台待了很久。他一夜未睡,做完已是凌晨五点半,然后他等了三个小时才给蒋东林打这通电话,他应该回卧室抱着晏司臣补眠的,但他还是忍不住对这种假设妄自揣测。
如果——他是说如果——晏司臣能够坦然和霍止相爱,他们是否会如他所愿那般携手百年共白头?
“应该不会吧。”晏司臣不急不缓地搅着沉在碗底的瑶柱,他在认真思考霍止提出的问题,但这似乎并没有对他构成太大困扰,他神色如常地说:“那次叫你一起吃火锅,你把拌在配料里的葱和香菜都挑了,我知道这不是什么独特的习惯,我也不能因为这个怀疑你,但是英国花茶真的很难喝也很难买,也不是所有人都习惯吃完饭将用过的纸巾叠四次折成小方块。”晏司臣弯着眼眉笑了笑, “估计不到一周我就能确定是你,所以你看,结果都是一样的。”
霍止沉默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意欲不明地说:“我太贪心了。又想留住你又不想牵扯到你。”
晏司臣不甚在意地说:“你不想我去前线,我可以像蒋处一样处理内部事宜,我都二十九了,过不了几年就可以申请转职,这到底有什么好担心?”
“你原本不需要像蒋处一样这辈子都待在悍狼……”
“我乐意。”晏司臣重重地放下汤碗,眼底的笑意消散无影, “你不值得我一辈子吗?你为什么总觉得我不够爱你?”他皱着眉,是第一次对霍止用这样的语气,“究竟是哪里让你有这么多顾虑?”
霍止连忙安抚道:“别生气,晏晏,先别生气。”他端起那只空碗想去厨房给晏司臣盛汤,晏司臣摇头说不想喝,霍止又神色复杂地坐下,迫于晏司臣凌厉的眼神,霍止咬了咬牙,“第一次是我强迫你的,我喝断片了,醒来你就发烧了。我准备了很多理由,想证明我不是因为想睡你才追你,结果我只说了最没用的一句,可你还是答应了。”他自顾自地沉浸在过去,没注意到晏司臣精彩纷呈的脸色,“你为什么答应我?因为我们睡过了?还是因为我追你追得太久了?你总是这样,别人的事都是天大的事,轮到自己就随遇而安,你养盛楚养得对谁都没有底线,你答应是因为你觉得这样对我很好,而你自己无所谓,你不是因为爱我才答应的——我说的是最开始那段时间——你对自己的事考虑得太少了,所以我当然不敢……”
“那天晚上你喝多了,你问我什么时候才会喜欢你,我说已经喜欢很久了,”晏司臣忍无可忍地打断霍止,“然后你又问我们算是在一起了吗,我说是。”
“……”
“初吻都是我主动的,哪来什么强迫剧情。”晏司臣嗤声冷笑,“霍三少爷,你那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第56章
在前往医院的路上,晏司臣给廉润颐打了个电话,他昨天早退,今天又突然请假,怕局里有什么要紧事,廉润颐却说一切都好,晏司臣正听他汇报工作,电话那头突然喧闹起来,廉润颐的声音忽远忽近,“姑奶奶,等我说完你再问行不行——”显然是不太行,接电话的人就这么换成宋景宁了,她兴奋地问:“从实招来!为什么是霍少爷给你请的假!”晏司臣看了一眼正专心开车的霍止,实话实说道:“他要陪我去医院做复查。”宋景宁还不依不饶,晏司臣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车停在十字路口,霍止伸过手,晏司臣就将手机递了过去。
“我说宋大小姐,早上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一声不吭装得挺乖,现在倒来问起你们老大了,”霍止气定神闲地说,“欺负谁呢你?”
宋景宁还说了些什么,霍止回答得举重若轻,第一句是:“医生说他三个月就要复查一次,你见过他去吗?”晏司臣看了他一眼,霍止咳了两声,笑骂道:“那也轮不着你。”红灯十秒倒计时,晏司臣在一旁轻声提醒,霍止又说:“随你怎么想。”然后就干净利落地挂了电话。将手机还给晏司臣后,霍止一边挂挡一边感慨道:“景宁真是好糊弄。”
“你是糊弄过去了,”晏司臣叹了口气,“明天去警局,遭殃的还是我。”
霍止笑道:“她问什么你都应着就是了,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想知道你是不是被我追到手了,昨晚咱俩是不是睡一起了,其实承认也没什么。”
廉润颐给晏司臣发了几条消息,大概意思是今天不忙,董局知道他请假后特意来科室问了几句才放心,晏司臣于是有些不好意思,犹豫着要不要给董成辉打个电话,霍止在医院附近停好车,凑过来替他解安全带,屏幕上还停在聊天界面,霍止看了个大概,随口道:“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亲自告诉你们局长一声,难为他惦记你。”
晏司臣点了点头,“我一会儿抽空打给他。”
医生姓姜,还不到四十岁,戴着一副半框眼镜,看起来年轻又斯文,实则是这家私人医院的院长,因为是董成辉的故交,所以对晏司臣的身体状况格外关心,特意空出一下午时间来等他们。
姜院素日痴迷书法,更是练得一手好飞白,霍止准备的一方镇纸是投其所好,他是衷心感谢,姜院也没太推辞,只是笑眯眯地说:“早些年与霍老爷子有过一面之缘,如若他还记得,代我问声好。”霍止从善如流地应了,态度沉稳宛如恭顺小辈,晏司臣才被护士领走,复查项目繁多,院长坐在电脑桌前等待排序在前的化验结果,办公室太静,霍止心神难宁,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自己问:“还有多久?”院长安抚道:“再等等。”
霍止转身瞧见院长将皱未皱的一双眉,心里咯噔一声,顷刻间脱口而出:“怎么了?”院长诧异抬眼,正撞上他深杳眼神,连忙换了一副神情,“没怎么,不是小晏的事。”
霍止满腔疑虑要问,犹豫再三还是忍了回去,院长倒是看出他不放心,于是换了个轻松些的话题,“听说霍少爷认识咱们小晏警官后收了不少心。”他早些年留学在外,思想很是开明,霍止一怔,随后笑了一下,“从前不懂事。”院长调侃道:“老董爱操心,总犯愁小晏性子冷,还以为你俩成不了。”这局长也未免管得太宽,霍止无言以对,只得含混道:“的确才追到手不久。”姜院扶了扶镜框,听罢止不住地笑。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晏司臣才带着一沓子成片回来,姜院从办公桌后站起来,晏司臣将东西递过去,姜院问:“头晕吗?去坐一会儿。”晏司臣摇头,霍止拧开一瓶矿泉水递到他手边,晏司臣接过,又看着他轻声说:“真没事。”
姜院调出晏司臣的病历细细比对,良久后长吁一口气,看起来十分高兴的样子,“还好,没什么大问题。”霍止却听出另一番意思,正待开口,忽被晏司臣握了手,姜院没发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一直在迎着光线看晏司臣的脊柱光片,他原本担心会发生病变或侧弯,但这两种情况晏司臣都没有,姜院欣慰地说除此以外都不是大问题,话锋一转,笑容也淡了几分,“你的手指灵活度有些下降了,腕力也不比出院前。但这些都在可接受范围内,总体上来看,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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