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在皖香居偶遇霍止后查了他的背景,他甚至不会知道有人在围着晏司臣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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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司臣的眼神有些空洞,反应像是慢了半拍。他鲜少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情,执着地说:“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郦父一直盯着空酒杯不忍与晏司臣对视,他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便下意识地开口,竟然是在回忆过往:“蕤舟打小我就不在他身边,我连他小时候的样子都记不得,若不是他上次出了意外我从一线上退回来,可能直到他走了,我也没有和他相处的机会。”
那次意外,晏司臣是知道的。六年前郦蕤舟执行任务时在云南边境失踪,生还率几乎为零,等悍狼的人找上门来郦母才知道,郦蕤舟竟然也走上了郦父的路。也是那时郦母终日以泪洗面精神恍惚,等半年后郦蕤舟突然回来,郦母的眼睛已经哭伤了。
而后郦蕤舟被调到新成立的悍狼17组担任组长,那时晏司臣才正式工作不久没有实战经验,蒋东林将郦蕤舟要过来的本意是让晏司臣多和郦蕤舟学着点,倒没曾想过还误打误撞地促成了一段好姻缘。
蒋东林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把郦蕤舟派去平城时还像模像样地给晏司臣做了思想工作。郦蕤舟此去便是与虎谋皮,凡事但凭他自己拿捏,重要情报也都是由谢家暗中交接,他常年杳无音信,晏司臣一如既往地认真工作,蒋东林竟有些过意不去,总觉得自己像是个棒打鸳鸳的坏人。
在蒋东林这个外人看来,晏司臣与郦蕤舟之间,一向是晏司臣更有优势一些。他从小生活不易看惯世间冷暖,虽说表面上对谁都是温柔客气,可寡薄淡漠的生性也是不可改变的事实。而郦蕤舟秉性正直为人开朗,当初追晏司臣花了不少功夫,在一起后也是他更主动地向晏司臣靠近。
蒋东林偶尔也会自责自己心太狠把俩人分开,奈何兹事体大,除了郦蕤舟他谁都放心不下,只是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郦蕤舟会坠崖。
接到消息时蒋东林的手都是抖的,晏司臣外出应酬,回来时办公室一片兵荒马乱。宋景宁只会哆哆嗦嗦地哭,容遥不见了,晋灵微在茶水间里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晏司臣一开始不明所以,直到他听见廉润颐在电话里联系飞机,声线听起来有几分沙哑,尾音也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晏司臣突然就懂了。
为了顾全大局,最后只有晏司臣一人去了平城。谢家家事尘埃落定,太子爷亲自带人在碎石滩附近找人,然后是搜救队和打捞船,地方警局也接到命令开始着手介入。
晏司臣三个月后回到汜江,带着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结论去和蒋东林交差,偌大的办公室里两个人一站一坐,蒋东林捏着眉心,心下无限苍凉地说:“那就只能上报牺牲了。”
没关严的窗户什么也拦不住,蒋东林的话像是还没传到晏司臣耳中就被风吹散了,晏司臣恍惚地问:“什么?”
“上报牺牲。”
“哦,”晏司臣顺从地点了点头,“好。”
蒋东林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又听晏司臣说:“我要休个假。”
蒋东林给晏司臣批了一个月的假,但要求晏司臣每天都要来总部一趟,晏司臣应下了。
他自此不见踪影,三天后蒋东林带人撬了晏司臣的家门。
这三天里晏司臣过得黑白不分昼夜颠倒,梦里他申请和郦蕤舟一起去了平城,以旁观者的角度目睹了郦蕤舟这两年来的潜心蛰伏,直到他追随着郦蕤舟的脚步踏上逮捕毒枭的路。可晏司臣还是晚了一步,等他赶到山顶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郦蕤舟向后仰去的身影。
郦蕤舟的手在阳光下显得骨节分明,他下坠的速度那样慢,晏司臣只需再往前迈上一步就能将那只手握住。
晏司臣睡得太久了,久到他被宋景宁的哭喊声吵醒时记忆都错乱了,模糊重叠的虚影近在眼前,周遭嘈杂不清,他眼睑发沉,似乎很快就要再睡过去。廉润颐被宋景宁哭得也开始心慌,摸出手机就要打急救电话,蒋东林铁青着脸踹了他一脚,走上前去蹲在床边,一遍一遍地喊小五。
晏司臣即将归于沉寂的思绪又被生生地拽了回来,他紧闭双眼蹙起眉,却连翻身躲远的力气都没有了。恍惚间不知道是谁握住了他的手,滚烫的温度附在不容置喙的力道上,晏司臣眼睫一颤,半睁开眼露出漆黑失焦的瞳仁,持着破败不堪的嗓音断断续续地问:“是我……抓住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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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解释一下 虽然打边限但是车不多而且很靠后
第17章
这些陈年旧事,都是蒋东林娓娓说给郦父听。
后来晏司臣大病一场,期间蒋东林开始安排后事,噩耗传到郦父郦母耳中的那天,晏司臣在病房里签下了保密协议。
郦蕤舟这样的身份是不能安排葬礼的,更何况连尸骨都没有找到。郦母大受打击身体每况愈下,郦父遂申请退休在家照顾郦母,蒋东林来谈抚恤事宜也被委婉谢绝,隔天晏司臣就登门拜访,彼时他大病初愈尚有些清减憔悴,被烧坏的嗓子说起话来还带着三分喑哑:“伯父您好,我是晏司臣。”
郦父听过晏司臣这个名字。都说蒋东林眼光毒辣,出门随便逛个街都能掘出块蒙尘的璞玉来,还是买一送一的天大好事。郦蕤舟卧底时在后方的一切事宜都由晏司臣全权打理,期间几次危急时刻全靠与晏司臣里应外合才能逃过大劫。他无数次帮着郦蕤舟化险为夷,必要时助他一臂之力,在后方坚定地等待他归来,奈何生死有命,转眼间一切就都成了泡影。
郦父笑容寡淡,语气还算和蔼:“噢,我认得你。你有事吗?”
晏司臣脸上无甚神情,姿态却谦恭得很,“蕤舟曾与我详细交代过后事。”他顿了一顿,“今后就由我照顾二老。”
郦父一怔,下意识拒绝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不必……”
“郦伯父,”晏司臣打断了他的话,语气笃定,“都是我应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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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止有些感慨地看着盛楚,“你很后悔吧。”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显然这不是个问句。盛楚难得陷入缄默,垂下的眼睫遮住眼中泛起的情绪。霍止等不到他的回答,话锋一转又道:“听说盛世最近会与霍氏合作。”
盛楚挑了挑眉,“怎么?”
“我哥是个商人。”霍止意味深长地说,“商人以利为本,他却肯拱手送你几单生意以示诚意。”
盛楚不动声色地看着霍止,“你什么意思?”
“我哥是个怎么样的人,想必盛老板是清楚的。他难得有这么一份心,盛老板还是莫要辜负得好。”
盛楚冷笑一声:“霍止,你在威胁我?”
“我当然不是,”霍止轻嗤道,“我是在奉劝你。”
盛楚一时无从反驳,霍止将冷掉的咖啡推远,站起身来垂眼看着盛楚,“盛老板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全身而退,那我劝你还是及时止损,以免将来引火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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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母的生物钟一向很准,郦父看着表盘上已经快指向5的时针,开始收拾作案现场以免被郦母发现端倪,晏司臣沉默地看了一会儿,从兜里掏出一条口香糖递了过去。
郦父伸手接过来,也不看他,僵硬地背过身去摆了摆手:“回吧,回吧。我和你伯母一切都好,你以后不用牵挂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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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站在步行街上,周遭人来人往,晏司臣才恍惚地觉得吵闹。他在街旁的屋檐下找到了一块立足之地将自己与外界隔离,心情平静了些许,意识也逐渐回笼。
他曾经隐晦又坚定地表达过自己的立场——他不讨厌这样寡淡的生活。他这辈子该经历的波澜起伏都已在短暂的前半生中尘埃落定了,现在蒋东林却借着郦父的手要将他重新推出去,美名其曰为不能看着他浪费自己的大好人生。
晏司臣的胸腔里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怒意,怪蒋东林未经他允许就自以为是地插手他的生活,他忍不住想去质问蒋东林到底和郦父说了些什么,SUV被他停在临近的胡同里,晏司臣一边往回走一边给蒋东林打出了这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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