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多数将领差不多。”卡缇娅话锋一转,“困扰倒是的确有一个。”
希莱斯调整坐姿,斟茶的过程中,她缓缓诉说。
“虎头蜂全员都是龙骑,我们需要带着医疗物资到处跑,龙背上经常驮着不少东西飞行。”
原以为对方会说先前被冒犯的事情,结果令希莱斯颇感意外。但他也保持静默继续聆听,对卡缇娅即将道出的困扰提起兴趣。
“你也是龙骑,想必一定清楚,从龙背上搬运东西有多麻烦。先不说如此状态下,龙族变回人形有多麻烦——我们有时抵达要塞,那地方仍在进行着战斗。堡垒内部没有足够宽敞的空间,所以大家不得不在外围降落。”
“战火纷飞,刀光剑影的环境,虎头蜂的兵们一方面得赶入堡垒,一方面得跟着参战。综合下来,最大的‘拖累’就是那些物资。”
“可是你们必须携带它们。”
“没错。”卡缇娅的一只手肘抵在膝盖上,短衫只有半截衣袖,她精壮的胳膊线条流畅,蕴含力量之美。
她抹了抹脸,抿唇道:“问题恰恰出在这里。我时常想,假如能全扔下去就好了。”
她略带崩溃的这番调侃话,让希莱斯无声发笑。
笑着笑着,他却突然压下嘴角,拧起眉;似乎循着卡缇娅的设想,试图摸索某些东西。
卡缇娅心中的忧闷消减些许,有些烦恼跟陌生人倾诉或许会更好。面对她的下属莫妮卡,反而不太容易启齿。
奈何除非必要,例如行医和处理公事,她其实本身不愿意和陌生人打交道……
“今天,谢谢你。”不知过去多久,莫妮卡突然开口。
“不必客气。相反,我才是要跟你赔个不是,军中小人难防。”
末了,希莱斯补充道:“关乎保护女兵,阵营是该好好深思熟虑一下,重新调整措施。”
卡缇娅稍作愣怔,兽瞳挪向灰影骑士团的龙骑主将。
“此话怎讲?”
“若今日的遭遇,换作其他任何一位女兵,结果只怕会草草了事:那人得不到多大的处罚。而女兵们受到的伤害,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我吃饭时便在思量,如何解决这个问题?阵营看似给予了你们反击的权利,其实事势依然得不到遏制。从各方面考虑,唯有阵营严令禁止,并加大惩处,事态大概才能有最直观、最有效的改善。”
卡缇娅眸光闪烁,昏暗柔化了她面容的线条,将其勾勒得愈加温婉。
她转回头颅,望向一幢幢平顶房屋,穿过灯火映照的主城道,以及高耸的城墙。
她隔着城墙,去眺望更远的远方。或许只是城墙后头的景象,抑或是一个永远无法企及的、虚幻的彼岸。
“大家一直在努力争取。”卡缇娅道,“我的战友、朋友、姑娘们。”
说到底,即便希莱斯能够理解她们的境遇,但他终究不是她们。她们对此认识得更加深刻,从方方面面,包括眼下的经受的所有遭遇。
昔日作为游医,卡缇娅便是不敢以真容示人。女性游医少之又少,尽管她医术胜于不少同行,但人们更愿意找其他人医治伤病。
她蒙面,裹胸,亲手哑了自己的嗓子……想尽办法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男人。
幸好,她的夙愿得以在绿洲阵营实现,不管忍受再多训练上的痛苦,她都愿意留在这里。时至今日,一步步爬到将领之位,与其他同样优秀的姑娘们一起实现抱负,践行职责。
茶快凉了,此刻温度不太闷燥,吹起夜风来,再佐以微微温热的茶水,最合适不过。
卡缇娅抬来茶杯:“总之,我们不会轻易言弃。就像面对狂沙,誓死要击退它们。”
“敬绿洲。”
希莱斯捧着杯子,与对方轻碰。
“敬英雄。”他说。
浅紫色的兽瞳静静凝视他半晌,最终,卡缇娅弯起唇,将茶水一饮而尽。
她举起胳膊,一字一顿道。
“敬英雄。”
-
虫鸣声若隐若现,浓厚的夜色已在金沉堡的每个角落铺开。
希莱斯抱起即将换洗的衣物,若放在几日之前,他会立即关上门,一个人前去澡堂。
今日有所不同,将领寝房中,另一张床的主人终于回来了。
大概是誓水的作用,龙骑不仅体质优越,恢复能力也比一般人要快得多。拆线三日后,塞伦已经取下敷料,可以稍微走动走动。
烛光勾勒塞伦的侧颜,火焰用橙红的影子舔舐着面容,睫毛投下一层阴影,仿若一尊精致俊美的雕塑,由神亲自塑造。
某种意义上,小少爷最近也变成了一尊雕像:跟他说话的语气总是带着点生硬,嘴里好像含了块石头。
希莱斯知道,那是一块酸石头。
自打庆功宴那晚起,每逢卡缇娅为塞伦换药,希莱斯便经常和她讨论意见:关于从空中抛下物资是否有可行性。
当然,在场的不止他二人,塞伦会和他们一起交换想法。
他不想避讳塞伦,所以决定尽量三人当面讨论。但希莱斯清楚,这仍然让他的小少爷心里不是滋味。
塞伦的强烈的占有欲,从他们尚未成为恋人前——只作为要好的搭档起,便能瞧出些端倪。
若非特殊情况,他不允许他骑上别的龙背。龙鳞像猫毛一样炸开的那一天,塞伦的确跟他生了一回闷气。
于希莱斯而言,他认为自己的独占欲不比塞伦弱。
只不过与塞伦不同,对方有些患得患失,这是缺乏安全感的另一种体现,由对方特殊的童年经历而来。
一时半会儿,肯定无法全然填补那些无底深渊似的空缺。
希莱斯会尽力想办法填补,况且,他已经找到顺好毛的方法了。
“我去洗澡,一会儿回来。”希莱斯迈出门前,特意向塞伦投去视线。
蓝色的兽瞳朝他微微一瞥,塞伦事先已经擦好身体——他伤口还碰不得水。便找不到与希莱斯同行的理由。
“快去快回。”他听见自己又在用干巴巴的口吻回应。声音提醒自己,他应当是该继续气闷。
希莱斯身影彻底消失,塞伦的目光仍在追寻着对方,好像那儿真留下了什么痕迹。
倘若希莱斯的影子真能留下……塞伦蓝眸一暗,喉结微动。转而扯开视线,再度嫌恶起内心烧灼的烦躁。
他脑内试想过各式各样的方法,但最终都无法将纷乱的心绪拆解干净。
是该改改这样的坏脾气,塞伦不止一次提醒自己。然而一想到军中近来流传的风言风语,酸胀无声爬遍整颗心脏,一挤,便能溢出酸涩的汁水。
虽不得妄议长官,却免不得有人把希莱斯“英雄救美”——虽然那只是正常地进行惩罚——以及他们一夜之间变得亲近、“突飞猛进”的关系,做些添油加醋的幻想,成为谈资。
军中大部分士兵,都是年纪不太大的小姑娘和小伙子。战争磨砺了身心,绝大多数时候无暇儿女情长。
但年纪赋予的本能,岂是说消磨就能彻底消磨不见的?正值思绪比狗尾巴还能螺旋摇晃的阶段,一旦闲下来,“狗尾巴”就开始胡乱甩了。
正因为大多数人只是听个乐,没把风言风语当真,甚至能瞎掺和两句,情况算不上严重……
所以塞伦才跟自己置气了那么长时间。矫情,跟个情窦初开,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拨动神经的似的。
好吧,塞伦咬牙切齿,他确实是情窦初开。
他发呆好一阵,慢慢爬向对面那张床,捡起希莱斯的一件短衫。
大概是多余的衣服,忘记收回去了。塞伦盯着洗净晾干的短衫,鼻尖轻轻嗅动。
太阳、皂荚和希莱斯的味道。
龙族嗅觉灵敏,轻易便能分辨出气味。今天下午,他一进屋,感受到满屋都是希莱斯的味道,这令他浑身舒畅,像扑进金银财宝堆成的小山。
远远不够,还少了他自己的气味。它们必须融合,这样才是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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