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着共同之处:受战争所摧残,由此终生烙印“残疾”。
学士学富五车,那即是他的财富,是万里挑一的人物。
伤兵呢?他是普通人,一名退役的士兵、男人、丈夫、孩子的父亲。
寻常人该怎样收尾?会不会走向和老者一样的结局?
希莱斯随便迈进一家酒馆,稀里糊涂地点一杯酒。等喝进嘴里,呛得直咳嗽,才知道要了一大杯黑啤酒。
算我倒霉,他有些委屈。好不容易攒下的钱,不能浪费,只能认栽。
他一个人静静坐墙边小口啜饮,被心事笼罩,仿佛周遭所有的喧嚣与他无关。
酒液闷在胸口,灼得人心慌。某种想法裹挟进去,好似越燃越高的火苗,不停熏着希莱斯的脑袋。
马可大人提起过,灰影曾经有不少伤残的士兵。
他们如今身在何处?前辈们过得还好吗,军饷有没有好好发到手上,吃得饱,穿得暖吗?
……如果没有的话,我,是不是可以帮助他们?
要怎样帮呢……希莱斯重重眨眼,觉得黑啤酒实在呛人,竟令他生出这般匪夷所思的念头。
唯独今晚,他决定放任自己沉溺异想天开中。
光凭他个人肯定无法做到,况且包含太多阻碍,绝非一句轻巧的“帮助”就能一一扫除。
那么,是否存在一种办法,能够将它和骑士团的收入来源联系起来。
……
少年的愁容明明灭灭,同烛光一起跳跃,他立体的五官为阴影筑造了一片“安身之处”。
似乎由于眉目间的生动,抑或与众不同的气质,一道视线被他吸引。
一个身穿宽大衣袍的男人注视少年许久。
他不太熟练地拿起酒杯,仿若一抹影子,轻巧地避过醉酒的人群,脚步声顿挫有致,走向少年所在的墙角。
第62章 醉酒
希莱斯只轻轻瞥了一眼坐对桌的男人,继续闷头呷酒。
“你不喜、欢喝,想交换吗?”男人开口。
他嗓音粗哑,使言语仿佛滚过一层粗粝的砂纸,坑坑洼洼地吐出来。
吸引希莱斯的,是对方说话时奇怪的停顿。
他摇摇头,谢绝男人的提议。尽管酒意模糊了视线,他仍然记得要保持警惕。
男人兜帽下的头颅往阴影里缩了缩,似乎有些失落。
俩人对坐无言,许久之后,希莱斯听见对方说道:“你很迷茫——”
醉酒使然,他心中笑答。醉态看起来都挺迷茫的。
“——来自心底。”
希莱斯笑容渐渐收起。
他终于抬眼,灰眸在困顿和微醺、昏暗与嘈杂中寻找目标。可是对面男人的脸不容易看清,他眯起眸子,用视线尽力拨开一团雾。
雾气背后的脸好似也在变换、旋转。下巴像熔化的铁,不断扭曲塑造。
希莱斯的目光不自觉飘向他处,人们的声音一会儿遥远,一会儿近在耳畔,如蚊蝇嗡嗡作响,又似惊涛拍岸。混乱、混沌,密密麻麻地缠绕酒馆。
忽地一下,他的视线被拽回男人脸上。
依旧是那张藏在兜帽里的脸,但……希莱斯眼眶酸胀。
一定是酒喝多了,他隔着眼帘揉动眼珠。否则怎么会觉得,有那么一瞬间,是纳坦坐在他的对面。
“你说得对,我最近的确……不太好。”他睁开眼缝,窥视那下半张脸极似继父的男人。
虽然只能看见一抹眼睛的光亮,但希莱斯莫名认为,男人正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我在想,如果一个人被看成异类,该怎样在这个世界好好生活。”
或许,一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会成为更好的倾诉对象。他没忍住,选择把烦恼一吐为快。
男人眸光闪动:“他需要、一个目标。”
“什么目标?”
“要么证明自己,要么改变他人。”
希莱斯面露疑惑,酒液让脑袋转得比较慢。男人很有耐心,等待他理解。
大环境下,若想改变大家对伤残者的印象,非一日之功。
好比他救济院的弟兄们,不知道时至今日,所谓“罪孽之子”的枷锁是否还会继续勒住他们的脖子。
弟兄们证明自己的方式,是奔赴战场,成为奋勇杀敌保卫民众的人。
那么残疾的士兵该如何做呢?
“要怎样去证明自己?”他问。
“看你身处什么、样的环境,然后占据一席之地。”男人嘶哑回答。
好像确实如此……希莱斯思索。
他记得,之前那名老者曾提及:因为腿已残废,没人愿意聘他做工。生活的重担无法分担,天平倾斜,反而酿成一家的悲剧。
能够争取一席之地的话,相当于有份工作,事情至少不会变得很糟。
“如果没有环境……”男人续道,“就创造一个,适、合生存的环境。”
“创造。”希莱斯默念。他的大脑于混沌中拼命挣扎,一个隐约的光点像星星一样闪烁。
——创造可以让他们工作的环境。
希莱斯抓住了光点。
他醍醐灌顶,猛地抬头望向男人。
男人提起唇角,比纳坦的笑容微弱一些,但有着与继父一模一样的深沉和明亮。
继父以前也是这么引导他的——注入一股名为清醒,指明方向的清泉。
希莱斯突然很想瞧一瞧兜帽底下的脸,可男人没给他机会,对方抽开凳子起身,他的视线便拼命追逐那张面庞。
“活着就有希望。”男人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他彻底站直身体,希莱斯惊觉对方到底有多高。
高得像一根柱子,白色的衣袍盖着他的肩膀,仿若一堵墙在移动。
“但死亡也是另一个开始,亦如新生;为希望的开端,迈入永生殿堂的玄关。”
当男人的身影走到酒馆门口,希莱斯方才反应过来。他挤出桌子和凳子的缝隙,起身太猛,带动长桌一晃。
男人大概滴酒未沾,对面的杯子酒水满溢,随着摇晃泼洒一部分。
希莱斯拨开人群,费力地从一根根石柱之间冲出去。他脚下一绊,跌跌撞撞地来到门口;不慎踩空台阶,最终踉跄摔倒,恰好跌出酒馆门槛。
冰凉坚硬的地面,还有臀部的痛楚,都无法企及刚刚一席话带给他的清醒。
确定再找不到男人,希莱斯打消一睹对方真容的念头,掸两下衣服,步履蹒跚地回旅店。
-
塞伦一直在等希莱斯。
即便他跟安德烈有要事相商,旅店也始终不离视线范围内。
他看见了他等待已久的人影——脚底打着飘,望不清神情,晃进旅店大门。
安德烈同样察觉到希莱斯,一转头,又瞅见少爷紧绷的唇角。
他暗暗失笑。反正正事谈完了,不如接着消解少爷的心事。
“希莱斯回来了。”安德烈试探道。
塞伦用鼻音“嗯”了一声。身体一动不动,看样子没想动作。
安德烈故作担忧:“他这么晚回旅店,肯定喝了不少酒吧。待会儿走错房间怎么办?”
“关我何事。”塞伦冷硬说。
目的达成,安德烈索性闭嘴。少爷的脾性他了解得很,于是抱臂站立,心中默数:一……二……三……
数到五时,身旁的银白影子耐不住,先一步跨出去。
……
要是希莱斯给别的龙骑或者客人惹麻烦,恐怕他今晚也睡不安宁。
塞伦穿过走廊,停下脚步,望着希莱斯缓缓滑向地面,手还悬在半空,保持敲门的姿势。
瞧着对方那副蠢样子,他心里更气了。
“安德烈,我开门,你把他扶起来。”塞伦一边说,一边靠近昏昏欲睡的搭档。
三人进入寝房,塞伦被希莱斯身上的酒气熏得直皱眉。
安德烈作为贵族扈从,虽然从未伺候过酒后的塞伦,但他知道如何照料醉酒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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