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司令凯莫伦却在此时泼一盆冷水:“这样的好事,其他骑士团难道不会想着分一杯羹?”
全场再度沉默。
“主意虽好,实行起来不比后勤使用伤残士兵困难,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凯莫伦刀割般的法令纹一上一下地切动。
话是这么说,他眼底一抹淡如清水的满意,仍然被希莱斯捕捉到了。
总司令只是在为怎样实施而苦恼,希莱斯悄悄想。
马可侧过身体,转向矮阶之上的灰影总司令,神情庄重。壁炉内,火焰的色彩,悉数注入他的头发中。
他启唇:“与其坐以待毙,毋宁放手一搏。”——言语亦是那样地灼人心弦。
……
凯莫伦将谈判交给尼古拉去执行,趁最近一段时间局势相对安稳,先联系好龙族方面的救济院,确定之后再上报阵营,然后力争协作。
会议至午间结束,长官们相继走出议事大厅,谈论声杂得很,但这句话不知怎的就钻进了希莱斯的耳朵里——
“佣兵头子有两把刷子。”
他扭头看向马可,对方正在和旧营的长官们叙旧。他早在大厅里察觉,有些人跟马可好像不对付,不管大人说什么,他们全都嗤之以鼻。
除非谈论正事,实在需要客观看待,否则大概连眼神也懒得欠奉。
另一部分人,瞅着和马可大人交好的,会用“佣兵头子”戏称他。
希莱斯猛然想起,一册记载着阵营旗下各个骑士团的书。
上面提到过,灰影是佣兵起家。不过根据书籍的年份和时期,以及灰影各个军官们的登记名册档案来判断——他当初背了几天几夜——灰影建成时,马可大人应该还没正式加入。
大人为何被叫做“佣兵头子”?
希莱斯心觉想得太多,他摇晃脑袋,挥散念头,不再胡思乱想。
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希莱斯下意识歪过头,把脑袋凑上去。
他和马可双双一愣。
后者突然笑开,大力揉搓一把,夸他一句“好小子,立了大功”,随后跟着军官们走向将领食堂。
希莱斯缩回下巴,原地伫立许久。
-
街边熙来攘往,人声鼎沸。街道上,车马与行人来回穿行;随着大地回春,宛若绿植迸发蓬勃生机。
本是春光大好,阳光明媚,一派热热闹闹的街市景象,一扇窗户却将欢闹隔绝在外。
屋里近乎照不进光,一道轮廓游走幽暗的环境中,似在焦躁地徘徊踱步。
门内大吵大闹。
“等下要来客人,还打算继续关着你那破窗户吗?你让客人怎么想?平时我由着你折腾,天天摸瞎回屋也就算了,今天说什么老娘都不惯着,这窗子必须打开!”
“不行——不行!”一道男声陡然拔高音量,口吻又惊又怒。
“不准打开,管他什么来客,他要嫌弃,你就别让他进屋!这座屋子我说了算!”
“怎么就成你的地盘了?我苦守你三年,整个家全是我在操持。到底谁说了算,谁做得了主?!”女人忍不住含怨质问。
“塔利亚,我不是这个意思……”男人双手伸向黑暗,准确地判断出妻子身在何处。
但房门敲响,他的手落了空。
塔利亚去开门了,该死……该死!
男人登时陷入恐慌,他右手朝后方探两下,摸到软褥,便一屁股坐下去。跳上床榻,背过身子。
久违的微弱光芒洒满屋内,男人闭紧双眼,不肯让自己感受一丝一毫的光亮。
“您好、您好,二位请进屋吧,随便坐,水已经烧好了……啊,是的,彼得罗在里面。您知道的,他有些……”
彼得罗敏锐地察觉后背投来一道视线。他不安地挪动屁股,就是不转身子,简直如芒在背。
“彼得罗先生。”
声音的主人听着年纪不大,约莫十七八|九。他这些年练就了听声识人,能够迅速分辨一个人大致的岁数。
“我是灰影的士兵,您可以叫我希莱斯。”
“您好,塞伦蒂普提。”另一道清澈如泉的少年音色传来。
他不可置信地僵在床上,片刻后,他缓慢拧过腰。
令他睁开眼帘的并非他们“客人”的身份,而是……
“灰影……?”彼得罗唇瓣颤抖。
第64章 彼得罗
一时间无人开口,希莱斯屏住呼吸,试图将视线从彼得罗的眼睛上挪开,但他失败了。
——眼白本该是白色的一泓湖水。然而,属于彼得罗的湖面,如今飘满红色的藻类和苔藓,红湖中心的圆形浮萍浑浊不堪。
眼睛成了一片沼泽。
接触到光线的“沼泽”忽然涌上泪水,彼得罗熟练地闭起眼,不敢上手揉,因为只会越来越难受,于是静静等待不适感平复下去。
“灰影?”他重复一遍,仿佛在呢喃一段遥远的记忆,交织着复杂的情绪。
“是的,我们去年刚加入骑士团,塞伦是我的龙族搭档。”
“龙骑士啊……”彼得罗不住地点头。
他方才只瞥了一眼,已经把两名新兵的轮廓记于心头:一个深褐,一个银白。个子都挺高,不胖不瘦,身上裹着熟悉的灰色。
他只能看到这些。
现今的世界对彼得罗而言,不过层层光晕罢了。
塔利亚为客人呈来清水,里面泡着一点叶片。
塞伦道谢,接过杯子轻呡一口,尝到蜂蜜的甜味。
自从离开家族后他才知晓,对于平民来说,“甜”算何种奢侈之物。两口子舍得用蜂蜜招待他们,已是竭诚以待。
“我们此番前来,是代表灰影告知二位一件事。”希莱斯向女主人颔首致意,随后起身关闭窗户,房间恢复昏暗。
他将骑士团关于食馆的安排详细叙述一遍,过程中,夫妇二人一言不发;希莱斯把说完,话音悬置了好半晌,他们仍然沉默不语。
黑暗隐藏了夫妇二人的神情,良久之后,只听塔利亚颤声问:“真的吗?”
“做工……可以让他做工?”
“我是个残废。”彼得罗突然道。话语像扔出去的一块石头,坚硬、冰冷,不容置疑。
“灰影的食馆只认您本人,还有曾为士兵的身份,它不介意您身体是否残缺。”塞伦启唇。
可彼得罗好像完全没听到塞伦的话,跳下地面。家里陈设他记得清清楚楚,再怎么眼花,也能来去自如。
彼得罗自顾自地说:“我眼睛瞎了,什么都瞧不清。神给我的眼睛蒙上一层布,我只能看见祂泼各种颜料,却不知道祂怎样拿画笔勾勒一件东西!”
他的每一步都迈得十分焦躁,某些最深处的记忆,被希莱斯与塞伦的造访勾出来。
“变成瞎子还没完——我的手,你看见了吗?”他猛地凑上前,朝希莱斯摊开右手。
他用左手拍打右手心,原本该长无名指和食指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
“断啦,没啦!被狂沙一口咬掉,我以前右手握剑!”
希莱斯心中酸涩。他知道对方的情况,退役士兵的名册上,关于老兵离开的理由记录得非常详细。
彼得罗是灰影骑士团建成后,最初一批接触狂沙的士兵。
彼时还没有造出“蝉翼”——用于保护呼吸和眼睛的薄布。
所以将士们不得不硬着头皮,生生用肉眼去对抗沙尘。
恶劣环境的摧残下,慢慢地,将士们开始出现双眼发红、视线模糊的症状。
但当年形势紧迫,由不得他们休息恢复。眼睛的情况越来越坏,却始终得不到治疗,没法拥有改善的措施。
临了,大家基本患上严重的眼疾,久治不愈。
彼得罗便是其中之一。
“没人需要一个瞎子去干活。我没找过吗?跑遍整座圣雷岛,挨家挨户地问,哪怕帮忙喂头羊,他们都担心我能不能把秸秆对准羊嘴巴。得了吧,全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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