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血呼啦的双手,嘴里反反复复念叨一句话:“救不回来,救不回来啊……”
“恶魔”对着死神哭,听起来确实蛮滑稽的。但哭得再多,也熄灭不了炎炎夏日,浇不灭锅底的火焰。
不过,全体医师的努力并不是全无效果。
伙头兵们都知道,烹饪东西,一旦过头或者过火,很容易把食材烧烂,熬出些不一样的东西——那就是瘟疫。
医师们拼尽全力,将第二战场可能存在的瘟疫趋势控制得死死的,战后尸体能烧则烧,尽可能清洁到位。蝎尾总司令曾道,扑灭瘟疫的火苗,三军医师功不可没。
只可惜那些阵亡的战士,尸骨永远带不回家人身边了。他们只能化作熊熊黑烟,要不随风飘远,要不直上云霄,仿佛亡魂在使劲向上攀爬。
爬高点,看得就越远,跟远在天边的家人互相眺望,见上最后一面。
时间沸水倒进了沙子,瞬息之间便消失不见。
战争这口大锅烧到现在,已经烹掉第二防御带。
眨眼间,第三阵线的号角吹响。士兵们提刀拿枪,打赢第一战。这一战规模不大,却打得比较勉强。
显而易见,问题出在士气:从第一防御带到第二防御带,大家负隅顽抗,竭力撑到最后,都只落得沦亡的下场。
眼睁睁瞧着人命全部耗干,剩下一锅残渣,士气渐渐低迷,也是情有可原。
事实不止于此——纵深战术必须退后防守,纵使大家勇气再足,眼见边境线一天天远去,土地又被迫让渡出去,谁都会感到迷惘和沮丧,这才是导致士气消退的最大因素。
司令部和参谋部不可能放任这样的状态继续下去,可除非天降喜讯,比如某个战区干出什么壮举,或者一举逼退狂沙几千里,士兵们才能振奋起来。
可喜讯又不会简简单单等来,只能靠他们自己去争取。硬的短时间内做不到,有人提议,那就来软的。
怎么个“软”法,具体怎么实施……说来也许难以相信,最先提出那个方法的人,是塞伦。
壁炉内的火光微弱到极点,宛若一颗被云层遮挡的星星,一名参谋重新添柴加火。会议室静悄悄,在火光升起前,众人带着思绪沉入一片暗淡之中。
“用谈话。”
塞伦声音不大,在静默里显得格外清亮:“用谈话,让士兵敞开心扉。”
他的脸隐在夜里,令人看不清神情。希莱斯也无法知晓,他此刻面对黑暗,究竟想到了什么。
-
昨天白天才开启一场战争,战斗的余韵还未彻底消失,谁也猜不到下一次战火何时复燃。
众人不敢掉以轻心——即便狂沙夜间通常不进攻,因为黑夜同样会阻碍它们行动——但夜幕刚刚降临,整条防线几乎没几道亮光,士兵们仍然不敢露天烧柴,怕火光过于招摇,引来敌人突袭。
小兵卢克已经练就如何在夜间摸瞎前行,避过几名横地上休息的士兵,循着交谈声,他识别出熟悉的音色,朝那个方向走去。
有人突然扶住了他的手臂,卢克一阵发毛,被抓胳膊弄出点应激反应了,登时扭过身子强行挣开。
“我戴的红布!劝你好自为之,别想不开偷别人的布!”
对面俩人似乎愣了愣,打头的人松开手,毫不在意他不太友善的语气,含笑道:“对不住,谨慎点总是好的。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搭档找个地方休息。”
“那没问题,去我们那儿吧。我刚领了干粮,够分给你们一些,只是水分不了。”
不是偷布的就行,小兵卢克立马放下心,直接招呼他们去小队所在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人低沉平缓的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他带二人来到墙脚底下,借着薄弱无比的月光,看出队员们围坐一块儿的轮廓。
分干粮的时候,身为队长的老兵约翰虽然没吱声,却明显散发着不太乐意的气息。战时资源紧缺,食物也不例外,多半块面包,就意味着能多补充一点体力,增加活下来的几率。
那俩人接下面包,道谢之后,其中一人居然掏出水袋,要往他们碗里倒。
见状,老兵约翰第一个出手阻拦。
“别!用不着这样,水你们留着自己喝。”
不乐意的是他,阻拦的也是他。见二人有这份心,老兵不可能再有什么意见。这玩意儿如今放他们眼里,比金币银币稀罕多了。
然而盛情难却,那人还是执意分他们一些水,这下算是彻底破冰,队员们用热情回报。
想起刚才回来的路上,看见许多人像这样扎堆聚集,聊着什么话题,小兵卢克不免好奇。
“今晚怎么这么多人围在一起说话,有啥事吗?”
“你去领干粮,所以没听到。长官传了个话,叫咱们吃饭时坐一坐聊一聊。”巧舌解释道。
谈天说地没什么特别之处,可为何是长官下令?
卢克心下疑惑,顺势提出又一个疑问:“聊啥?”
只听一道磁性的声音响起:“说说大家战争胜利之后,想做些什么。”
谈到这个,巧舌就来劲了。
“我原以为是让弟兄们追忆往昔呢,讨论老生常谈的东西——提那些只会让我更憋屈难受,更想回家。但要问将来做啥,我可有得聊了。”
他扯一口还没泡软的面包,硌牙但是解饿,含着嘴里囫囵咀嚼两下,拿出一副发表重要讲话的口吻。
“我以后要拿把里拉琴,把打仗的经历写成诗歌,走到哪儿唱到哪儿!”
小兵卢克噗呲一下笑出声:“就你还吟游诗人呢,会唱歌不?去乐师或者马戏班子里当讲戏的还差不多!”
巧舌当即吹胡子瞪眼,嚷嚷着“你别不信”“小心我以后多收你几铜币”诸如此类的话,然后给众人唱一段魔音灌耳,还不知所云的诗歌传说。
那唱腔不是人能听的,老兵约翰实在听不下去,抓起他碗里的面包就把嘴堵上,强行打断。
卢克夸张地捂着耳朵,说多亏巧舌帮忙,两年耳屎全在今天震出来了。结果也被约翰塞一嘴巴干粮,骂他倒胃口。
笑闹的氛围中,再冷硬的干粮也没那么难以入口了。
话题转到木头身上,这名士兵依旧沉默寡言,撬不出几个字来:“想继续做木匠。”
“木头从军以前,一直在他家的木匠铺里学手艺,将来应该会接手自家的铺子。”还是巧舌接下话,为其他几人说明。
大家在黑暗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兵卢克主动把问题抛向老兵约翰。
他虽然对前辈又敬又怕,但他明白,约翰平时看似待队员严厉冷酷,嘴上不饶人,其实训斥的东西非常有用,往大了说,可能关乎性命。
卢克分得清真正的恶意和善意,所以像小狗一样,前辈教训的时候缩着脑袋不敢动,又偏偏喜欢黏在大狗身后,时不时招惹一下,对前辈很感兴趣。
果然,老兵约翰“不负众望”,展现出“大人”的务实和无趣。
“看看哪家贵族愿意收我当个守卫吧,有活干,能吃饱饭就行,再不济去做佣兵。”
“哇,你们好没追求。”巧舌咂嘴。
“谁说的,我可有追求了。”
卢克不服气地反驳,说完,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幸好天色够黑,遮住泛红的耳朵。
他往怀里摸出一枚小木片,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傻笑出声,一听这傻劲,队员们眼睛鼻子嘴巴拧成一团,料到卢克要讲些什么。
“我要和茱莉亚好好在一起,让她过上好日子!唉,真想把天上的景色也带给她。”
“你骑过龙背?”巧合稀奇地挑眉。
“当然啦,我是灰影骑士团的,参加过龙骑培训。先不提这个,茱莉亚烤面包的手艺特别好,有机会让你们尝尝……”
这小子一有机会,就逮着弟兄们谈起他的小情人。张口闭口茱莉亚特别好,性格多可爱,眼睛多么漂亮,这是他愿意厮守终身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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