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以鼻音轻轻应答。
“你还记得,之前我们击退流寇,在西蒙大叔家夜宿的晚上么?”
无声颔首,塞伦不可能不记得,那个夜晚也令他印象尤为深刻。
“西蒙大叔说,绿盐城出现过狂沙。”希莱斯喉咙一滚,“我的家乡,就在绿盐城。”
塞伦神情微动。
倘若当真如此,那么希莱斯该不会……
印证猜测一般,希莱斯果然说道:“事情实实在在发生过,我的继父,则正是死在狂沙手里。”
营地的炬火燃遍四方,却照不进他的灰眸。
黯淡、幽深,飘向绵远的过往。
“谁也不知道狂沙是怎么进入绿盐城的,就如同没人知晓它们从何处来。”
“那年,兰登四岁左右吧……兰登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继父和母亲所生,春雨还没浇透农田,我们家附近的树林便涌现一群狂沙。
“事后听说,通报消息的人跑死了一匹马,士兵赶到更需要时间。猎户村里的猎人叔叔们想着,先去对付一阵,拖到士兵救援。总不能让狂沙大摇大摆进村,屠杀妇孺。”
希莱斯拿起铲子,每一句、每一铲,宛若掘在化脓溃烂的肉上。
鲜红的肉被翻出来,而铲子依旧在挖,通向森森白骨。
“继父其实伤处未愈,抄起弓箭的时候却毫不犹豫。我们亲眼相送时,踌躇了两秒。他是我见过最有智慧的人,所以平时想些什么,我只能努力去理解。”
“但那一刻,我瞬间知道他的想法——应该在不舍吧。毕竟家中还有妻儿,他作为顶梁柱,即将面对的又是未知。”
他的左手摸向衣角,随后攥紧。
“继父最后决定去帮忙,倘若能知道结局,我不会阻拦他的选择。放在如今,可能会义无反顾跟着他去。”
“至于事情的结果,对绿盐城的百姓,以及村里人来说皆大欢喜。但对逝者的家人而言,并不见得算一件好事。”
玉米须茶的温度已经弥散,眼下反客为主,正不断汲取希莱斯掌心的热意。
体温被茶吸尽,他不禁把胸膛与黑面包贴合得更紧些。
“狂沙杀干净了,许多猎人也葬在森林中。士兵叫家属去认领尸体,我和母亲花好长时间,才辨认出继父在哪。”
“他生前不但待我视如己出,毫无保留地传授打猎的技艺,而且教导明事理……
“那一天,他也教我目睹,死尸长什么样;让我知道,狂沙善于如何攻击、如何避开心脏,尽量使躯干保存完整……不过怎样面目全非,就不在它们的考虑范畴了。”
灰色的宝石镀上一层透明的水膜,塞伦竭力忽视对方的泪光,拽回视线。
他回忆起希莱斯刚学识字,木棍底下,一遍遍描绘的名字——“纳坦”。
聆听为最好的举措。
可他由身体深处奔涌着“想要说些什么”、“想要做些什么”的欲望。
压抑不住,又不知何是好。
“我唯恐一件事:我怕时间像擦桌子一样,擦除印象当中继父的脸。”希莱斯续道。
唇角却牵着极淡的弧度:“幸亏过去这些年,他的教诲,我始终铭记在心。既然样貌不能在脑海里永驻,那我抓住它们好啦。”
“这样的话,纳坦可以永远活着了。”
夜风徐徐吹拂,过去很久很久,俩人都没说话。
黑面包凑近希莱斯的下巴,不停用脑袋蹭,安抚人类。
塞伦盯着小鹰,注视良久。
“‘黑面包’这个名字,是你取的吗?”他问。
希莱斯承认,却听塞伦努嘴瞧瞧说了句:“品味好差。”
他沉默两秒,陡然朗声大笑。
这龙族少爷莫不是身怀魔法?虽然言语经常令他无语凝噎,但意想不到的时候,令他心头松快。
和塞伦清亮的声线不同,希莱斯的嗓音犹似一只平缓却不沉闷、低沉而不粗厚的鼓。
此时鼓面节节敲响,含着细碎的石粒,顿挫回荡于空气中。
塞伦耳根发麻,觉得两人的距离还是太近了。
“行,咱们的塞伦蒂普提少爷有文化。不然,你给它取个名字?”希莱斯抱出小鹰。
似乎就等着他问,塞伦很快回答。
“阿莫。”塞伦认真道。
“寓意希望。”
希莱斯的笑意逐渐褪去,回视对方。
他看着在黑夜中仍然璀璨的碧蓝眼睛,静静,凝视半晌。
忽而,面颊滑落滚烫,一颗颗泪珠坠下,由塞伦的灰袍吞没。
第39章 护旗
薄雪似一张白色轻纱,垫在黑褐的枯草与泥土上。
地面密布松木,日光一照,枝头反射晶莹的透明冰挂。
龙族不时举目,塞伦也不例外。
他们龙族偏爱这些闪闪发亮的东西。
鹰队十六人漫步林间,但比起欣赏沿途晨景,更需要警戒周围。
——这片树林里,以及附近的开阔河湾内,藏着无数“敌人”。
灰影与蝎尾骑士团的龙骑们,正进行着三天两夜的比试。
一名鹰队成员依次甩开四面黄旗:旗子之间没什么差别,非常薄,所以即便比较大,也方便携带。
“希莱斯,”那队员唤道,“它们怎么处理?”
大家心中有数,旗子肯定要藏起来,因为它代表着队伍的成绩。
这场比试,除小队成员以外,人人皆敌,包括所属骑士团的队伍。
一支小队拥有两面旗,他们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夺取别队的黄旗。
夺得数量越多,最终成绩越好。
鹰队还算幸运,刚刚出发就逮着两面,抢了就跑。
眼下的问题在于,他们要如何将其藏起来?
希莱斯沉吟片刻。
“首先,必须时刻带在身上。”他梳理着思路,“有一个人需随身携带它们,其他人也要牢牢守在他身边。”
这样看,鹰队基本要团队作战了,不能分出去太多人。
“你是队长,你装着吧。”吉罗德干脆道。
希莱斯摇头,正想给出理由,一道声音抢先开口。
“不行,就算蝎尾不知道,灰影这边的其他队伍不可能不清楚,希莱斯是队长。”贡萨洛轻细的嗓音响起。
别的龙骑都把外袍裹到下巴,不让冷风灌进身体。
唯独贡萨洛露出一截脖子,像刻意将脖颈上的项链展示出来。
他眯着狐狸般的绿眼睛,唇钉微动:“恰恰因为队长的身份,希莱斯才不能拿旗。那样太过显眼,更容易被针对。”
吉罗德下意识驳斥他,但转念一想,说得在理。旋即便哑了声,不爽地瘪嘴。
希莱斯则略感意外。
虽然近来队内关系稍有改善,但贡萨洛始终和其他队员关系浅淡,保持一定距离。
他仿佛只对大自然、还有日常做祷告感兴趣,时常游离队伍之外,对凡事态度都较为冷漠。
幸亏只是看上去冷漠,必要时候,他懂得变通,让队长管得过来。
例如之前狩猎分队,他愿意听命于希莱斯,去侦察队呆着,避免老和吉罗德产生摩擦。
即便如此,人类龙骑照旧喜欢用“疯子”称呼贡萨洛——讽刺他是个唯独在宗教上不懂变通的原教旨主义者。
希莱斯先是赞许贡萨洛的意见,他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如果和别队碰上,少不得进行一番交战。护旗人的近身格斗不能弱……菲恩,你来守旗。”
他指派一名龙族。至少在机动性方面,龙族胜出人类太多,必要时候能飞上天空。
众人见希莱斯突然不语,知道他在跟搭档塞伦心声交流。
半晌后,希莱斯又额外指派一件事情。大家听完指示,半信半疑地接受。
护旗人安排妥当,接下去则是额外的分配任务和交代。
鹰队惯例分为两批——一队侦查,一队护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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